“呵呵呵呵……”夏初七忍不住想笑。
这道常和尚向来喜欢用玄之又玄的东西来唬弄人,她对他的话也从来持保留态度。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敢情天机都让这老儿参透完了?
可她不是夏楚,她是夏初七。她与赵樽交错在时空,身份错位,道常却真的知晓。
甚至于,连“转世桃花”的谶言,他都知晓。
心里微微一凛,她重新审视着老和尚的面孔,想着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声音微哑。
“你刚才说的这些,都告诉他了?”
道常面目慈祥,却似有深意。点点头,他道,“帝星之争初启,乱世已至。但自古分分合合,终将天下一统。晋王登基为帝,亦是大势所趋。可但凡男子,如花美眷都是锦上添花之物,何况帝王?你如今连一个丫头都容不下,这番心性,将来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容得下那三宫六院?女施主,你恐有不知,江山之固,非帝王一人之功。若是帝宫风雨飘摇,互相倾轧,岂非又要干戈再起,令朝野不平?若是那般,何来繁华盛世,何来晋王的帝业宏图?”
大男子主义思想,让夏初七痛恨。可她不得不承认,时下的人,与她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即便宠她如赵樽,骨子里也是一样。他们受到文化、传统、观念所制约的东西,永不是她能理解的。比如泉城耿三友的洪泰爷画像,若是依了夏初七的意思,不要说耿三友挂洪泰爷的画像,他便是挂玉皇大帝的画像,她也照打不误。
但赵樽会有顾及,这便是鸿沟。一道隔了时空的鸿沟,无法跨越。
念及此,夏初七抿了抿唇,“大师真是抬举我,好像我一女子,竟能翻转乾坤似的。”
道常没有马上回答,他双手合十,面对面看着这个心细如发却俏皮伶俐的女子,遗憾地叹了一声。
“若非天命如此,你确属晋王良配。可世事两难全,女施主自行考虑吧。放眼南晏有万里河山,幅员辽阔,城池千座,国力昌隆。以晋王之才,也绝非仅南晏一隅可满足。他是能争霸天下的大丈夫,岂可为了一个妇人,断送了……”
“大师!”夏初七打断他,面上带笑,“说这些何益?我又不懂。我只想问,他什么态度?”
道常沉默片刻,脸上难得有了笑意,“依你猜测,他应是什么态度?”
夏初七弯唇,浅笑,“不知。我想听大师说。”
道常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应了我。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夏初七想着赵樽说那话时的表情,面上略略僵硬。
道常捋了一把胡子,观察着她的脸色,规劝道:“人之立世,讲究顺应天道。你与晋王,情深,却无缘,天数如此,强求无异。老衲曾为晋王批过八字,他的姻缘……在京师。不论是你,还是月毓,与他而言也只是过眼云烟。你即便束他也无用,他终将……”
“得得得。”夏初七没耐心听他瞎咧咧,只嘲弄一笑,“大师想说,东方阿木尔?”
道常点头叹道,“他二人原是天作之合,也因星辰之变,错过姻缘……”
说到此,他突地念了句“阿弥陀佛”,把话题转开,“不瞒女施主,晋王此番离营前往滨州,亦是为了接从渤海坐船而至的东方姑娘……”
没有情绪地“嗯”一声,夏初七目光微微一凉,也不知她看见了还是没有看见,只是笑望道常。
“大师,等你来日得道升天了,最好去做月老,免得浪费了天分。”
这似笑非笑的诅咒,噎得道常面色微白,出不得声。
夏初七继续笑,“以你之言,就好像赵樽当初娶了阿木尔,就能天下太平了一样。好像他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因为我这个狐狸精一样。呵呵,你们这些男人啦,都喜欢把自己的无能推到女人的头上。夏亡了怪妹喜,商亡了怪妲己,西周被灭了怪褒姒,吴亡了怪西施,唐朝衰了怪杨玉杯,明朝亡了怪陈圆圆……男儿即强,何不扛了天下?男儿即强,何不自己生儿育女,要女人做甚。可笑!”
道常看她一脸奚落,竟是久久无语。
夏初七目光一转,再次讽刺,“尤其告诉我这些事的,是一个和尚,更是笑上加笑。”
道常愣了愣,胡子微微一抖,“女施主,不必介怀,老衲此番也是为了晋王着想。当然,正如当初的星辰异相,若来日晋王称帝,以帝气影响天道,也并非不可能。老衲今日之言,只是想说,你需戒骄戒躁,切勿容不得他妇,让晋王为难……”
容不得他妇?如今大家都是这么想她的么?
既然都这样想,让就让他们想吧,她就这尿性。
夏初七收敛住脸上客套的笑容,轻声道:“大和尚,我眼累,心累,最讨厌说教,告辞。”
看着她甩手离去,道常怔怔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直到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发现手心一片汗湿。闭了闭眼,他镇定片刻,转身回了自家的屋子,将一直捏在手上的信纸投入了火炉里,任由它化为灰烬……
看着燃烧的火光,他片刻失神。
好一会儿,他双手合十,垂着头颅轻声道:“佛祖当饶恕弟子,弟子之为,也是为了正天道,顺正气……”
夏初七去了医务营,在小二和小六审视的目光追随下,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该交代的东西都交代清楚了,方才大步出营,没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回屋坐在榻上,她安静下来,左思右想。
赵樽去接阿木尔了?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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