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换将,不是明君之举。
赵绵泽痛恨邬成坤的不争气,却拿他无法。
经过洪泰朝的政策性消灭,如今赵绵泽手下可用之将并不多。梁国公徐文龙、诚国公元洪畴、定安侯陈大牛,大将军陈景……基本都与赵樽有染,他不放心。而邬成坤纵有千般不是,却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从洪泰朝打到建章朝,战场经验极为丰富……更紧要的是,他是赵绵泽的自己人。
建章二年七月,北边大捷的奏疏还在雪片一般飞往京师,赵绵泽不得不装聋作哑,不仅没有惩罚为非作歹的京军。反倒就邬成坤的“屡立奇功”,加食禄,许爵位,赏金银,赐马匹……
纵兵作恶,与民为忧。自此,赵绵泽长久以来经营的“仁厚之君”形象便大打折扣……尤其是在晋王示弱的情况之下,他的咄咄逼人更显不堪。同情赵樽捐物捐粮者比比皆是,尤其几个惧怕“唇亡齿寒”的藩王,纷纷举兵要响应赵樽。
建章二年八月,邬成坤兵抵北平。
这一座“物阜民丰,贼盗奄息”古老城池,遭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夕阳落入地平线,秋季的风,入袖催凉。
连续阴沉了几日之后,就在邬成坤兵抵北平府当天,天空便反常地下起了滂沱大雨。仿佛为了映衬即将到来的一场鲜血与杀戮,雨幕与天际连成一线,不过申时,天色已昏暗得如同暗夜。
“轰隆隆!”
“轰隆隆——!”
一个个巨大的雷声滚过耳际,带着低闷和压抑的嘶孔,震慑着北平府。“噼啪”声里,刺目的闪电也毫不示弱,把浓墨似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仿佛一只只狰狞的猛兽张开着它们的血盆大口,凶相毕露地盯着受到兵祸威胁的人们,要伺机攫取他们的性命。
京军到达北平府,一改先前的强势,只是包围城池,却未强行进攻。贪功自大的邬成坤似乎也谨慎了许多,在明知晋军不过几万人,无法与数十万之众的京军扛衡的情况下,也没有“恃强凌弱”,反倒遣了使者向晋王递上了拜帖。
在拜帖中,他除了细说对晋王的仰慕之情外,还表示不论是京军还是晋军,大家都是“一家人”,能不动武便不动武,和平解决才是最好的方案。若不然,战事一开,百姓受苦,生灵涂炭,北平这座千年名都也将毁于一旦,那实在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结果。当然,他也有条件——赵樽大开城门,同意撤藩,与他一同前往京师受审,则战事可免。
信末,邬成坤表示给赵樽两天时间考虑。
两天后若是北平城门不开,京军将强行攻城。
凌然如箭的暴雨,下了一夜,始终未停。
到了次日晌午,雨点儿终于变小,风也歇了气儿。夏初七牵着宝音的小手,踏着地面的积水走向书房。从昨夜回府开始,赵樽便一直待在书房里,吃饭睡觉都没有离开,期间除了与几个军事主官商讨对策,听郑二宝说,他只是一个人待着出神。
“王妃,仔细些……”
晴岚撑着一把大雨伞,走在她的身边儿,顾着她,还得顾着宝音。
“我没事,哪有那么脆?”
夏初七抱着宝音,几步冲出雨幕,跳过书房门口的檐沟,拿袖子为孩子擦了擦头上的雾气,偏头看向书房门口像个雕塑般站立的陈景。
“陈大哥,今儿是你在?”
往常都是甲一守着的,她是有些奇怪。
陈景点点头,并未多言,只眸色暗沉,“王妃来找爷的?”
夏初七唇角一扬,瞥了晴岚一眼,晴岚便了然地上前,站在陈景的面前。
“爷在里头。”
“嗯。”陈景回避着她的眼光。
晴岚眼风扫着夏初七的脸色,不敢“重色轻主”,沉下了脸。
“爷没有说过不许王妃和小郡主进去吧?”
陈景看着她,有些头大。
可“重色轻主”的事儿似乎谁都不想干。
他含含糊糊地“喔”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下着大雨,你们先回去吧,小心着了凉……”
“陈大哥!”晴岚低低喊了他一声,突地抓住他的胳膊。
“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什么?”
晴岚抿了抿嘴,眼睛笑弯成了月儿。
“你过来便晓得了。”
陈景一愣,明知此时不能擅离职守,可女子温润如兰的馨香飘入鼻端,竟是生生扼杀了他的抗拒……夏初七给了晴岚一个赞赏的表情,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淡然一笑。
“回头你俩成婚,我定会备上大礼。”
她把宝音的手交给晴岚,走到书房门口。
“王妃……”陈景略微皱眉。
就在他迟疑这一瞬,夏初七哼一声,推门而入。
紫檀木的巨大案几上,摆着一局残棋,棋秤的边上,放着邬成坤呈上的拜帖。封缄处已经剪开,口子剪得极为平整,看得出来剪它的人情绪淡定。紫檀木案几后的大班椅上,赵樽一个人静静而坐,身上衣裳整洁,头发半丝不乱,除了面孔略显憔悴之外,神色随意而从容。
书房里光线很暗,点着一盏烛火,只赵樽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冷空气和熏香的气味儿缠绕在一起钻入她的鼻端,迅速沁入心脏,往四肢百骸蔓延……
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书房这么冷,你怎的不回屋?”
赵樽看着她走近案几。
“陈景放你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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