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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27章 山河染血,泪向天阙(4)
    治大国,若烹小鲜。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赵绵泽初登大宝,深谙其中之道,也做得很好。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看似什么都没做,只是顺势而为依了赵樽,却招招都在算计着他。或者说,招招都是叔侄二人在互相算计。

    经过了这样多的事,朝中官员总算嗅到了一丝他温仁的外表之下暗藏的狠戾。可即便这样,都察院的言官们也有敢去捋虎须的。

    八月初六,有人谏言,魏国公府七小姐因犯“天劫”,屡次触动大晏国体,伤天子,令天子遇刺,损太皇太后,令太皇太后殒命,实在不宜为大晏皇后。

    赵绵泽朝议时未有表态,只说这桩婚事是洪泰帝定下,他虽为帝,也不得不遵,更不能毁婚。可言官并未因他的推托之辞就此罢休。从八月初六到十五,言官一连九道上书奏折,要赵绵泽另择贤后。

    九道奏折,都被他推诿不采。

    八月十五那日,中秋。

    赵绵泽微服前往魏国公府,才出东华门,就被都察院数名言官挡在宫门,言官高举奏疏,与数名朝中重臣一起跪在青砖地上,高呼“万岁”,便请皇帝三思而后行。

    这一次,他们联名上书,要赵绵泽弃夏氏而立贤妃。此举,终于惹恼了赵绵泽。他最终虽然没有再去魏国公府,却在中秋之夜,一个人呆在御书房里,侃侃写了上万字,连批言官九道奏折,言辞恳切地为夏楚清白名誉。

    此事轰轰烈烈地闹了一阵,终究以双方各自妥协一步而告终——朝臣不再反对赵绵泽立夏楚为后。但为了安抚朝臣,赵绵泽也再没踏足魏国公府。

    那边闹得火热,魏国公府里却清净得很。

    夏初七得知赵绵泽做的这些事,也只是一笑了之。不必用脑子猜,她也知晓这是赵樽所为。他离开了京师,他的耳目却未离开。他再次拿出天劫说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牵制住赵绵泽,不让他在自己离开的期间来霍霍她。

    这就是赵樽。

    每走一步,会算好七步。

    夏初七活在他安排的轨道里,日子有些萧条。

    坐月子,实在太烦躁。魏国公府,也实在太冷清。八月初,顾阿娇便请辞了,夏初七予了她一些银子,没有强留,只道有事勿忘。而以前每日紧盯她的阿记,样子也松懈了不少,常常都是夏初七主动过去找她,她还在那里发神,根本就没有看见她来。

    这个人走了魂儿!夏初七如此断言。

    可她没有兴趣问她,阿记似乎也没兴趣告诉她。两个人每日对视一眼,各自撇开眼,进入自己的世界。阿记继续做她的监狱长,她继续风一阵,雨一阵的胡思乱想。

    风一阵时,她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样子还是一如往昔的乐观、开朗、笑意吟吟。

    雨一阵时,她脸色难看如暴风雨前的天气,阴沉、晦暗,森冷,面无表情,吓得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个惶惶不安,生怕她会突然火山爆发收拾人。

    可她不仅没有爆发,反倒一日比一日沉默安静,并无半分快要崩溃的样子,也不像上一次赵樽北伐时,她每日便乐滋滋的想方设法要随他北上。

    这一次,她绝口不提要南下。

    甚至于,她都不提赵樽。

    不提,可就是不想?

    没有人能猜测她的心思,也没有人敢问。

    这般的日子,楚茨院里一片阴霾。

    东方青玄是在赵樽离开的第十五天来的。

    那一天,绵绵阴雨后,夜色很暗,天上不见半颗星星,他就那般衣冠鲜亮地立在她的门口,看着懒洋洋斜倚在榻上的她,唇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听说你找我。”

    原来赵樽告诉他了,夏初七有些意外。

    “那为何这时才来?”

    东方青玄莞尔笑开,“本座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公务繁忙是世上最好的借口。

    夏初七“嗯”一声,看着他容色妖冶的面孔,只觉眼前发花,喉咙堵塞,那些盘旋在脑子里许久的话,一个字都出不了口。

    她不敢问那晚上延春宫里被火焚的婴儿是谁,更不敢问那天晚上延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是第一次,她发现了自己的懦弱。原来,并不是所有事情,她都可以坦然面对的。原来她也有想逃避,想欺骗自己的时候。

    “她死了。”

    她想逃避,可东方青玄似乎并不想给她的机会,他眨了眨狭长的凤眸,唇角一扬,噙笑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很认真,让人丝毫都不会怀疑他话中真假。

    夏初七怔怔看他。

    不知从哪拂来的风,吹得她身子发凉。

    还未入冬,怎的就这样冷?

    她悻悻然的想着,怔忡着,下意识不想听。

    可东方青玄妖孽的身姿却上前一步,补充了一句。

    “是我杀的。”

    夏初七脑子“嗡”的一声,倏地瞪大双眼,心脏像被人拉拽着狠狠抽扯,很痛,很痛,痛得仿若五脏六肺都在被人啃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睨着她颤抖的身子,东方青玄却悠然自得。

    “她没有痛苦,本座的绣春刀很快。”

    夏初七嘴巴张了张,狠狠扯着胸襟,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想问点什么,或想骂点什么,可一颗心却似滚入了沸腾的油锅,被油煎被火烧被切割,喉咙发不了声,像哑了,双耳“嗡嗡”直响,像聋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空洞,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浑身无力,僵硬的身子如同涂上了一层混凝土,半丝都不能挪动。

    “你想哭,就哭吧。”东方青玄说。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哭。

    “你恨我?恨不得杀死我?”他嘲弄的笑。

    她仍是看着他,没有言语。

    “你动不了手?”东方青玄瞄她一眼,垂着的左袖纹丝不动,只右袖拂了拂,右手慢慢垂下,像抚摸心爱之人一般摩挲一下绣春刀的刀柄,然后一寸一寸将它从鞘中抽出,缓缓走近,把刀柄递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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