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饮泣着,贡妃像是找到了说话的知音,所有的沉痛心结悉数倾倒出来,哭诉着,先前对夏初七排山倒海一般的恨意,也似是消融了不少。吸了几次鼻子,她大概怕失了仪态,轻轻侧过身去,抽出手绢,拭了拭泪水,再转过头时,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几乎带着迫切的要求。
“老十九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旁的交代?”
能有什么交代呢?夏初七笑了。
在那暗无天日的三天三夜里,他与她疯狂地男欢女爱,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却并无任何交代。因为,那时没有生路,交代给她有何意义?等有生路的时候,他又来不及交代了。但是,看着贡妃一直想要压抑却压不住的泪水,她自然不会傻得实话实说。
“他说,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要我好好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活成人上之人……因为只有我活成了人上人,我才有本事替他尽孝,为他守护他的母妃。”
“我的樽儿啊……原来你到死也念着母妃啊……”
贡妃悲唤一声,双面掩面,半趴在案几上,已然泣不成声。
夏初七淡淡看她,如一尊泥塑,沉默无言。
赵十九这亲娘,真是一个好哄的女人,太容易相信人了,也不知这几十年的深宫生涯,她是怎样活过来的。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物极必反。一个人简单到了极点,反而没有了破绽。不过,这样的她,也让她懂了,洪泰帝为何会宠成这样。一个看惯了人心险恶与争权夺势的男人,爱上了一个简单得不走脑子的女人,太自然不过。这便是世间的阴阳法则,互补法则了。
暗叹一声,她起身走过去,掌心搭在贡妃的肩膀上,面色苍白地问,“娘娘,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要怎样才能践诺,活成人上之上呢?除了这一条路,我能怎样走?”
贡妃转过头来,红着眼睛看她。
“是,你也是个可怜人……”
“娘娘!”眼看形势不对,月毓心里一惊,猛地挥开了夏初七的手,扶住贡妃的肩膀,微微躬身道,“娘娘,你不要再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了!她的话,向来没有一句是真的。你想想,陛下他看重你,哪里轮到她来守护?她分明就是自己贪图荣华,不愿为爷守节,还故意歪曲事实,用爷的遗言来骗您!娘娘,你心软不得。你再想一想,如今她还未嫁皇太孙,已然引得朝堂内外多少闲言碎语?爷尸骨未寒,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就这样活生生扣在了他的灵柩上,让他如何能安心?娘娘啊!”
她说得声泪俱下,几乎哭诉。可贡妃神色却犹豫不定。
“你在放屁!”夏初七哼一声,瞪了月毓一眼,“陛下能做一辈子皇帝吗?这里没旁人,容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娘娘还年轻,陛下他……总会走在娘娘的前面,娘娘没有儿子傍身。等赵绵泽为帝时,一个深宫过气的妇人,谁来照拂她?月姑姑,你能吗?”
“你……少在这信口开河。”月毓咬牙不已。
“我有没有信口开河,娘娘自有定夺。你以为,娘娘的眼光像你一样短浅?”
听她两个不停在边上争执,贡妃头痛欲裂。
“不要吵了。”
她坐直身子,轻轻拭了拭眼圈,难过地抽泣着,看向夏初七:“我儿既有交代,又能与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想来是爱极了你……”面色微微一暗,她顿了一下,又道:“可是,本宫不需你保护,也不许你再留东宫,为我儿的脸上抹黑。只要你离宫,我便不再为难你。不仅如此,还让你来日衣食无忧,就是不可改嫁。”
夏初七调侃,“娘娘,我还未嫁,怎会是改嫁?”
贡妃微微一震,脾气又上来了,目光清冽发冷,“总归你是我家老十九的人,就不准再与旁的男子有染。说,你走是不走?”
夏初七心知早晚都得过她这一关,略微考虑了一下,面色微凝。
“我不走,未能完成赵十九的遗愿,我不能走。”
贡妃冷哼一声,掌心重重一拍,便骂了起来,“老十九这个混账东西,竟许这样可笑的遗愿。不成!他脑子糊涂,本宫怎能与他一样糊涂?”
夏初七沉默了。
明明糊涂的就是娘娘你啊?怎会是赵十九糊涂?
月毓也沉默了。
什么“遗愿”之事,分明就是楚七随口一说,贡妃竟然连一丝怀疑都没有,仅凭一件旧事,就把她的话信以为真,实在可笑之极。
二人目光对视,眼中皆有凉意。而贡妃饮泣着想了片刻,似是又有了主意,再看夏初七时,眸子添出几分凄楚来。
“楚七,本宫不喜绕弯子。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出宫,第二,领死。你选一个。”
默默的算计着时辰,夏初七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衣物,脸上带了三分笑,加上她五个指印,看上去,样子极是滑稽,可那梨涡浅浅的样子,却有一种让人转不开眼睛的惬意和从容。
“娘娘,我若两个都不选呢?”
贡妃愕然一瞬,美艳的面孔一沉,再次恼极,“啪”的一声,拍向案几。
“放肆!看来非得给你一点教训,你才知道本宫的厉害。”
她话音未落,一声尖叫便从殿门口传了过来。
“母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初七转头看过去,微微眯了眯眼。
回京这些日子,她第一次见到赵梓月。
两年不见,已为人母的她个子长高了许多,脸却瘦了,打扮似是成熟了不少,可脸上那一股子青涩劲儿却未退去,说话做事仍是那么冲动跋扈,只这愣神的一瞬间,她已经疾步跑了过来,一把拉开了她,对着端坐的贡妃就是一阵猛烈的斥责。
“母妃,你怎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丧心病狂?贡妃眉头一竖,看着这不争气的女儿,气得脸都白了。
“你这孩子,怎么和母妃说话的?”
赵梓月哼了一声,看着夏初七湿透的衣裳,气得七窍生烟,嘴上自是没有什么好话,“我怎么说话了?你就是丧心病狂、灭绝人伦、惨无人道,卑鄙无耻地残害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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