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如同灾难片儿里,才能听见的洪水咆哮声响了起来。
她心里惊诧了一下,难不成这下了两天暴雨,遇到了泥石流?
仔细侧耳倾听着,她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状态。可下一瞬,原本一直在走动中的棺材突地被往地下重重一放,外面那些人的尖叫声惊恐得已几近狰狞。
哀乐停了,挽歌止了。接着,比刚才还要可怕的呼声传了进来。
“是山洪……山洪来了……”
“不,不是山洪……好像是湔江堰泄洪了……”
“泄洪了……快跑啊……”
“哥……娘,娘她还在棺材里头……”
“快跑啊……来不及了……”
活人的命,自然比死人都会重要。
夏初七听得外头慌乱阵阵,远近都是各种嘈杂的声音,接着,刚才那些还在为老娘死了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亲族们,几乎都没有怎么犹豫,便都只顾着各自逃命去了,哪里还能管得了棺材里的死人?
如今,那些人连亲娘都顾不上了,又怎能顾得上她?
“快,快把她弄出来……抬着棺材咱们走不远。”
一路随行的一个乔装锦衣卫,在洪水暴发的呼啸声中,突然大吼着说。
“马千户……不行啊,来不及了!钉死了……我们快逃吧……”
“不行,杨老二,回来!”
“马千户,快跑啊……”
“你他娘的,大都督的话也敢……王三,快点!”
“马千户,撬吧……”
他们的骂声和对话声,很快就被洪水肆虐过来的呼啸声给淹没了。可夏初七却还是能够感受得到,棺材被撬得“咚咚”作响。
可不过一瞬,昏暗的天空下,更大的洪峰恶魔一般涌了过来,席卷了所到之处,眼看远处的房舍树木被淹没,恐惧感终于战胜了责任心。人之将死,什么任务都是空谈。剩下来的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拔腿就跑。
“你们他妈的……回来!”
轰——哗——呜——轰——
风声、水声、冲击声……洪水猛如兽,其势排山倒海。
夏初七双眼瞪大了。
可她此时手脚被绑住,又哪里有逃生的可能?
耳朵里仔细辨别着,她也听见了山洪越来越近的声音,却再也听不见那个马千户的喊声了。
脑袋使劲儿撞着棺材,她拔高了声音大喊。
“喂!杀千刀的锦衣卫!你们他妈的给老子把棺材撬开再跑啊。”
自是没有人再回答她。
看着黑漆漆的棺材板儿,她突然莞尔一笑。
妈的,连死了还要拉上一具死尸垫背,这什么狗屁的命运?
这样儿离奇的死法……也太悲催了!
缓缓的,她闭上了眼睛。
说不定,一觉醒过来,她还在占色家的别墅里,拿着小镜子照来照去。
说不定,等她再睁开眼睛,哈,发现全他妈都是一场梦。
“主子爷啊,不能过去。山洪来了……”
一道比鸭公还要怪异尖细的尖叫声儿,因为紧张和害怕几乎完全变了形,可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那熟悉感,噌的一下睁开眼睛。
郑二宝?他喊主子爷?
赵樽来了?
“爷……”
“殿下……殿下……快……拉住殿下……”
“你们快跑。不许过来!”
一道比一道来得更急更重的喊声,伴着洪水野兽一样狰狞的咆哮声,让一直身在黑暗棺材里的夏初七,心脏悬得都快要蹦出喉咙口了。
赵贱人他……这样的情况,还敢来救她?
“嘭——”
未及多想,一个极重的撞击,如同死亡逼近般打了出来,她觉得整个棺材被巨浪推出了老远,紧接着便晃动了起来。而她的脑袋也撞在了棺材板儿上,撞得眼冒金星。
她知道,棺材被山洪给冲走了……
下一瞬,上头突如其来的重物坠落的“咚”声里,棺材受到了巨大震动,往下沉了一点,好像一下子便卷入了惊涛骇浪一般。
很明显,有人俯在了棺材板上方。
果然,接着便传来赵樽略略发沉的声音。
“楚七!”
舌头打了下滑,夏初七眼眶一热。
“我在……喂,我在里头……”
她不知道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没有,没有听到反应,又用力拿脑袋撞了下棺材板子。可下一瞬,又一波激流猛打过来,把她连同棺材翻了好几转,又冲击出了好远,才卷裹进了巨大的滔天洪浪里。
一下下的冲击,撞得她头晕目眩。
好在,她也没忘了,棺材上头还有人。
脑袋又重重磕一下棺材板儿,她大声喊。
“喂,你先想办法弄我出去,里头开始渗水了……一会儿我得被淹死。”
外头没有声音。
不,应该说,是没有赵樽的声音。她只能听见,咆哮的洪水一浪卷一浪,卷着棺材板子撞击在树木上,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嘭嘭嘭的巨震声。每一下,都似乎敲击在了她的心脏上。
不管想象外头成什么样子了,她一阵发慌。
“喂,赵樽……你怎么样?”
她撞头,可他还是没有回答她。
惊骇了一下。
她寻思,难不成,那贱人被洪水卷走了?
这……要不要这样残忍啊?让她在临死之前还欠上一条人命债?下辈子再去投胎,可怎么好意思?
原则上来说,夏初七是一个好人。
这样儿的猜想,让她嗓子眼儿里像堵了稻草,心窝儿里也有点儿不太舒服,喊出口来的声音更是凄厉了几分。
“赵樽?喂,赵樽——你说话。说话呀!”
“鬼叫什么?闭嘴!”
外头突地传来他冷冷的呵斥声,让她一下子松了口气。
“老子是怕你死了,没人还我镜子。再上阎王那儿去参我一本,说我欠你一条人命,那我不是去了阴曹地府,还得赔你银子?”
没搭理她欠扁的词儿,赵樽许久,才低低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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