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和帝下葬后, 幼帝登基, 改元光统。
光统元年三月, 在北疆打了两年多的蛮族, 突然撤兵了。
唐琦多方打听才知, 女真族老王去世, 四个儿子翻脸成仇, 如今别说攻打宁国了,他们自己就快要掐成死敌了。
北疆困局一解,李家就撤回了宗门子弟。走前, 还替李彦锦给唐琦送了封信。
这夜,镇北军大营中,唐大将把项古青等忠心将领召集起来, 密谈了一夜。
随后, 镇北军稍事休整后,就开始对北地府县展开了清理。
据说, 是为了追捕此前叛国通敌的部分官员。北地十府之地, 除去边境的三府早就在唐琦掌控之下外, 其余七府也在这次清理中, 统统转到了项古青、张孝邦、刘玉开、桑倪等将领手中。
多亏他们曾经在江南有过掌控一地的经验, 如今重操旧业,竟是格外熟练。
而李彦锦在湖白府也没闲着, 他开始在长江中,训练水兵。
于此同时, 李家也在福建等地寻到了合适的造船厂。
去年, 疤脸四爷受李彦锦所托,从京城工部密卷房中“借出”了落满灰尘、虫吃鼠咬的前朝艨艟巨舰建造图。
李家修复了建造图后,如今正组织人手,开始造船。
因江南都在李彦锦掌控之下,那些抄家得来的巨额银钱与无数物资,就被汇聚到了几家造船厂中。
有了足够的物资支持,船厂的老师傅们都如打了鸡血般,誓要将那遮天蔽日的巨船打造成功。
就在江北、江南都在积极恢复生产,整顿军事之时,京城中太后与宰相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们倒没有胆量派出军队来硬杠,而是选出了两拨“有才之士”奔赴江北江南两地。
李彦锦和谢沛都没有训练水兵的经验,只能自己摸索着来,好在四爷爷在工部搜造船的图纸时,也找到了几本前朝水军军务记事。
两人白天忙碌,夜晚养娃还带着读书,日子过得很是忙碌。
这天,李彦锦正在府衙中查看幺哥最近批过的公文。
忽然,门子来报,说是庹(音:妥)显大人有重要军情禀报。
李彦锦一愣,庹显此人原乃卫川县书吏,因勤勉认真,如今被提拔成了鄂州知州。
他说有重要军情禀报,莫非是鄂州境内发生了什么乱子?
“让他赶紧进来。”李大人吩咐道。
不多时,庹显一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大人,下官有重大发现。”庹显行过礼后,急忙说道。
李彦锦正色,道:“庹知州请坐,有何事不妨直说。”
庹显点点头,说起了前日他听到的一则消息。
原来,近日里,似乎有不少北地的流民过江而来。庹显管辖的鄂州境内就来了一批。
前日,庹显看望流民安置点时,听到几位男子说起北地的事情。
结果这一听,就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原来这批流民本是北地晋西府人士,他们早先为了躲避征兵才逃离了家乡。
其中有位叫费兴的大汉,本是晋西府的猎户,因体格健壮,下山售卖猎物时,就被镇北军强征入伍。
据这位叫费兴的猎户说,他进了军队后,发现有些怪。镇北军往日都是把新兵朝北地边疆送,可这次却是反着,朝南边送。
而且军中第一次挑人时,问的竟然是“会不会水?”
往年问的可是“会不会骑马射箭”。
而且据费兴旁边的几个人说,他们见到镇北军大营里,似乎有京城口音的人频繁出没。
这些大汉并不把这些当回事,随意说了几句,就聊起了别的。
正应了那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庹显回去一琢磨,就觉得镇北军怕是与京城势力勾结了起来,打算对付江南这一块了。
于是,他星夜赶路,想要早一刻把这消息告诉李彦锦。
庹显是跟着李彦锦与谢沛,一步步从卫川县走出来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多也就是在衙门里混个书吏,就算到头了。哪怕他做事再用心,可家里没背景,没钱财,他连考取举人功名都有心无力,想要升迁,那就是白日做梦。
可没想到,比梦更好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见到了潜龙。
没错,在庹显的内心里,李大人就是一条潜龙。旧朝将灭,潜龙出渊。他这个无名小辈,不知攒了几辈子福德,也能恰逢其会,附骥千里。
所以,他比李彦锦更紧张,眼见江北渐稳,也愈发担心起那边做大,最终毁了江南的潜龙。
李彦锦听了他的话,眉头微皱,道:“那批流民是何时进入鄂州的?”
庹显想了下,答道:“应是五日前左右。”
李彦锦翻了翻书架上的文案,心中有了猜测。
“庹知州心系大局,十分难得。不过这批流民恐怕来历有些问题。你看……”李彦锦把几份公文摊开,指给庹显看。
“从半个月前,直到现在,襄阳等地都没有出现北地流民入境的消息。要知道,若是真从北地晋西府而来,那么他们如果想到达鄂州,就定然要路过襄阳。”李彦锦说着,又翻开了几本公文,继续说道:“你再看,淮北、安庆两地,在半个月前,先后有流民入境。他们倒没说自己是北地流民,只说是江北沿岸的流民而已。”
庹显听得发愣,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李彦锦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画了两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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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这条,是从晋西府到襄阳再到鄂州的,右边这条则是淮北到安庆的。
从咱们自己的公文来看,时间上,这批人从淮北到安庆,再转到鄂州,才是成立的。
而从晋西府到襄阳再到鄂州这条线,则根本就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庹显额头的汗珠又冒了出来,他瞪大双眼,道:“大人的意思是,这批流民根本就是在骗我?他们不是什么晋西府的流民,而是从淮北……不,顺着淮北朝上……他们恐怕是从京城来的!”
李彦锦微微点头,道:“你听他们话音中带出的意思,不就是镇北军与京城勾结,合伙对付我们吗?之所以传这样的话,肯定是想要我们与镇北军翻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庹显双手紧握,气得咬牙,道:“枉我看他们一脸憨厚,还以为是耿直猎户,言语可信!该死的!竟然如此居心叵测!”
庹显骂了几句,忽然一愣,接着快速说道:“不好!大人,您要尽快修书。他们既然想得出用这种法子来挑拨我们,镇北军那边恐怕也派了人过去。军中那帮憨子若是被糊弄住了,信以为真,咱们可就真是被坑了啊!”
李彦锦点点头,道:“庹知州所言极是,你且休息,我去给唐将军报个信。”
庹显摇摇头,道:“我得赶紧回去,那几个挑拨之人必须抓住,他们可是解开镇北军误会的最好人选。”说罢,这年轻的知州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急匆匆赶出门去。
李彦锦看着那快速消失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欣慰。
这些年的潜移默化没有白费功夫,如今卫川那批老人已经成了他最可信任的下属。很难想象,在腐败成性的大环境中,他们竟然没有在获得权力之后,迅速腐化,而是把“父母官”三个字装进了心里。
李彦锦没有想过,他和谢沛的所作所为对下面的人员有多么大的影响,还以为是运气好,捞到了一批真正用心做事的好官。
就在李彦锦送出信后,刚过了二十来天,项古青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湖白府。
“李贤弟!我听说谢……咳,听说弟妹给你生了个胖丫头,这不,就代表大将军和小胖他们来给你们送礼了。来得迟了些,别见怪啊!”项古青一见面,就给了李彦锦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彦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拍着项古青的后背,道:“项大哥这是要勒死我啊,快放手啊,不然回头让我娘子收拾你!”
“啧,我之前就说,你在谢妹子面前有点软,原来竟是有个惧内的毛病,难怪了,哈哈哈!”
两人哈哈笑着,走进了厅堂。
李彦锦见项古青笑意中带着丝忧色,心知他不可能是真的为了家里的宝贝闺女而来,于是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让韩都头帮忙看着点门。
果然,项古青一见没了旁人,笑容也淡了些,叹了口气,道:“我见到你就知道,那定是有人故意挑拨,只是镇北军中,不是我一人能做主,总有些不了解你们的人,生了疑心。”
项古青一开口,李彦锦就明白了。
他之前给唐琦去的信,恐怕才刚到北疆。而项古青此刻就出现在湖白府,应该是那边刚有人挑拨生事,他就立刻动身出发了。
这份心意实在难得,李彦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项大哥勿急,我们这里也有人挑拨生事,我都能辨明其中真伪,唐大将心性过人,必然不会中计。”
两人遂把彼此的情形说了一遍,对京城那边的歹毒用心,都恨得咬牙。
“贤弟,你这边我不担心,毕竟江南这片,你能做得了主。只是我们镇北军如今扩编得急了些。把江北好些乡兵都收了进来。如今人心杂乱,被人稍一挑拨,就生出事端。”项古青叹了口气道:“我出发前,唐大将对我说了句话,倒是去了我心头一件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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