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沛微笑地闭上眼, 默默想了一会, 睁开眼, 道:“许好了!”
智通等得不耐, 连忙吼道:“赶紧的, 这雪做的糕都快化了!”
“什么雪做的啊, 这是蛋做的!”李彦锦嚷道, 两步跑回厨房,放下铁锅,拿了把菜刀过来。
谢沛接过刀, 刷刷几下,整个蛋糕就被均匀地分成了十份。
此时,众人才发现, 这“蛋糕”外面涂了层白腻的膏体, 里面藏的却是简化了的糯米八宝饭。
看过了稀奇后,每个人都挟了一块, 慢慢品尝起来。
这一吃, 真是有些惊喜。
糯米八宝饭就不说了, 蒸的甜软适口, 而外层裹着的那层白膏却拥有奇特的口感。
细密软滑中竟还带着淡淡的梨子清香, 把八宝饭略有些甜腻的口感融合得恰到好处。
众人边吃边点头,连谢厨子都对自家女婿赞不绝口。谢沛抿着“蛋糕”, 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李彦锦嘿嘿笑着凑过去,小声道:“开心不?娘子。”
谢沛点点头, 李某人看着二娘俏丽的笑脸, 只觉心内仿佛揣了个小太阳,热乎乎滚烫烫。
谢二娘的生辰一过,眼见就到了腊月。
年前,谢家人又回了趟福坝镇,由丁里正陪着,在自家修了祠堂,立了牌位,编了族谱。
因三代之前俱是无名百姓,所以谢栋干脆就在最高处的牌位上,写了个“谢家列祖列宗”。
除夕这天,谢沛、谢润帮着老爹(舅舅)整治了一桌好宴,全家人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年。
因府城里每年正月十五还有庙会、灯会,故而谢家人初五之后就又回了渝州城。
十五这天,谢家老少牵狗抱猫地就出去逛大街了。
一路走一路吃,从钵钵鸡到冷串串,从担担面到辣兔丁,锅盔吃干了,再来碗酸辣汤……
到了晚上灯会开始时,一行人已经是撑得昂首挺胸了。
灯会结束,谢家老小都累得筋疲力尽。一到家,小白和蟹黄就趴到窝里,睡得打呼。
众人洗漱一番,各自上床休息。倒是谢老板坐在床边,想了半天心思。
次日一早,谢厨子并未如之前那样,去同福客栈帮工。
他待女儿女婿练完功、吃过饭后,就把二人留在堂屋中商议。
“二娘啊,你看,咱们出门至今也有个一年半载了。之前贞娘让咱们住满一年才可回转,如今时间也早就够了。咱们是不是……”谢厨子眼中带着点期盼地说道。
虽然这蜀中是谢栋的老家,可他小时就跟着父母在外颠簸。到了六岁时,更是流落他乡。因此,在他心里,居住了四十余载的卫川县才更像是老家。那里不但有他大半的人生经历,更有满是贞娘的幸福回忆。
谢二娘听了父亲这话,再看他脸上神色,心中也知,怕是不好再拖了。
其实,要让李彦锦和谢沛来选,他二人倒是更愿意住在这渝州城。这座府城留给小夫妻俩的印象极好,且在谢沛的记忆中,蜀中一带在后面几十年内,似乎都并未被战火波及。
只是想到经过了洪灾的卫川县和古德寺,再加上谢老爹的意愿,谢沛两口子倒也愿意再回卫川看看。
这事,夫妻俩其实早就商量好了。所以谢沛就很痛快地应道:“阿爹说的有理,那咱们就收拾收拾,不日就回卫川县吧!”
“诶!”谢栋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
看着胖爹喜滋滋地去收拾行李、辞别友人,谢沛和李彦锦才意识到,阿爹这思乡病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说是要走,可在渝州城呆了这么久,好多事都要处理。
最大的一条,就是福坝镇的老宅要托人照看。
李长奎听了这事,就主动开口道:“这事不难,罗泉盐帮在渝州城里有人常驻。以后,就让那丁白眼狼先帮你们看顾着,然后隔三差五再让罗泉的人去看上一看。待李宜显回本宗时,还可让他再去查看一二。有这些人盯着,谅那白眼狼不敢不费心尽力地给你们守着老宅。”
老宅有了着落,谢家人就分别去向傅奶奶袁爷爷、罗泉盐帮以及客栈的汪掌柜等人辞行。
待到二月初二这天,谢家人才在盐帮的护送下,赶着两辆骡车,两头黑驴,离了渝州城。
他们来时只有一辆骡车,这次走时,硬是被傅奶奶又塞了一辆骡车。盐帮倒是想送他们马车,可到底还是被婉拒了。
这次回程时,谢家人除了备齐了干粮食水外,自是还采买了不少蜀中特产。
然而这其中最多的,却是蜀中特有的几味调料。因为调料的气味有些冲,所以后面那辆骡车上,就没有再放其他东西。
只是他们没想到,才走了不到五日,就在一个小镇中遇到了一群北客。
这些北客正在镇上的一家小馆中吃饭,因他们嗓门敞亮,且口音独特,顿时就引起了谢家人的注意。
谢家人中,大概除了谢润这在蜀中长大的土妞儿没听过北地口音外,其他人都是一听就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谢沛是在北疆拼杀多年的人,李彦锦上辈子也被东北谐星们洗过脑子,而李长奎、智通却是早年到过北疆,甚至还在那里呆过半年时间。因此,他们听这些北客聊天,完全没有压力。
就连谢厨子也因常年开饭馆的原因,都能勉强听懂北地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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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北客一看就是举家出门,桌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只听一半大的毛头小子哭丧着脸,抱怨道:“爹啊,俺想吃馍馍,俺都好多天没吃饱了。你不是说回老家就能吃饱了么?爹你骗俺……”
他身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巴掌呼到那小子的后脑勺上,嘴里骂道:“你个瘪犊子,一家人就你吃最多!饭桶一样的,每顿都造不老少,还说没吃饱?你想嘎哈啊?”
毛头小子挨他爹一巴掌,脑袋与桌面当即就来了个亲密接触。
众人听的“咚”一声脆响,都想着这孩子怕是要被揍哭。
谁知人家孩子还没说话,旁边的中年妇人却发飙了。
“你个虎哨子做啥呀?!孩子正长身体捏,吃得多咋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是还有个外号叫大耙子吗?说你嘴里长的就不是舌头,根本是个耙子,伸出来划拉两下,桌上就啥玩意都不剩了……”妇人嘴皮利索,没等中年男子拦着就把他的辉煌往事给宣扬了出来。
“你!你个臭婆娘,赶紧闭嘴吧!”中年男子的黑脸微微发红,气急败坏地说道。
那妇人还不服气,瞪着眼就要再说,旁边的公爹咳了一声,发话道:“小英啊,这出门在外,怎么地也给你男人留点面儿啊。回头你俩进房去,再争个上下高低去。耙子……儿啊,别把小石头饿着了,你这抠抠搜搜一路了,眼看咱快到家了,也大方点,给孩子买点白馍吃吧。就卖俩,给孩子解个馋。”
“爹……那馍馍太小了,一个还要四文钱,够四大碗稠粥了……”中年男子嘴里不乐意,到底还是掏了二十文钱,买了五个馍馍回来。
他递给老爹两个,又分了媳妇一个,才把最后两个塞给了蠢儿子。
刚才还母老虎一般的中年女子,此刻却有些羞臊起来,把手里的馍馍一掰两半,塞了半个给男人,剩下半个则塞给乖巧不做声的小女儿。
男人见状,干脆把自己那半个都给了小闺女,还小声对闺女道:“对不住啊,爹刚才钱带少了……”
小闺女抿嘴一笑,小声道:“爹你吃,俺吃不下。”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拍桌瞪眼的都是旁人一样。
谢家人坐在他们近旁,两桌人互相看了几眼,就各顾各地吃了起来。
吃到半中央,毛头小子却突然叹了口气,道:“要是舅舅他们也跟着回来就好了……”
他娘的筷子一顿,刚才还母老虎一般的女子,此刻眼眶却红了起来。
中年男子这次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这个狗儿子一脚,嘴上却赶紧宽慰媳妇,道:“他娘,你别急。虽然北地那边有些危急,可回了南边,就好了很多。那些肆意烧杀的蛮子一个不见,哪怕有些小贼小盗,也不会上来就胡砍滥杀。大舅哥他们是不知道情况,待咱们安顿下来,我就再跑一趟,定把大舅哥一家都带来团聚。”
谢沛听了男子这话,眉头就是一皱。她想起上辈子时,升和十七年也就是她投军的第二年里,北疆确实遇到了蛮族大举入侵。
那一年,北疆军队折损大半。若不是老将唐琦以身作则、苦苦支撑,宁国的防线说不得就要被蛮军突破,北地百姓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谢沛心中沉甸甸的,却也无可奈何。
饭后,两家人都在镇中的客栈中歇脚,准备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谢沛在房中将上辈子的事与李彦锦略说了些。
李某人琢磨了会,道:“你可记得,那些蛮人进攻最危险的时间和地点?”
谢沛点头道:“自是记得,就在十七年七月,蛮军按往年惯例一般都会休养一阵,待到初冬时再出来抢掠。可这年七月,他们竟是假扮退军之后,集中所有兵力猛攻卢龙塞。因攻势又急又猛,唐老将军亲自上城墙苦守了五日夜,打得艰难至极。也幸亏北地各部守军极其爱戴唐老将军,像我当时所在的要塞守军,就是亡命一般赶去支援。这才最终守住了防线。
只是这一战,代价惨重。因为要袭扰蛮军,前去支援的汉军就失了坚固城墙的庇护。平坦草原上,步兵与骑兵相遇,厮杀起来吃亏至极。唐老将军的二子一婿皆亡于此役,就是这个原因。
以至于后来唐老将军哪怕守住了卢龙塞,却倒底落了心病。咳了半年血,竟是含恨去了……”
谢沛回忆起上辈子的战事,心情尤为沉重。李彦锦虽未经历过那种血战,但听着二娘的诉说,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两口子也是看李长奎和智通不在客栈,这才敢小声说些曾经。说完后,相拥无言,各自沉思了起来。
偏这会儿,北地来的一家人也进了房间。那对中年夫妻就住在了谢沛和李彦锦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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