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贵人就在人群中站着, 从听到皇上说出这一句话，她脸上的血色就褪了个干干净净，无异于被当众打了耳光。

    她不争气，却还要连累额娘在后宫诸人面前遭受此等侮辱。

    “皇……”她艰难着想要张口, 却发现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有留意到她。

    “无妨。”

    “如今绣玥怀着子嗣，她和孩子平安高兴，才是头等的要紧事，至于那些流言蜚语, 朕相信后宫有皇后在, 皇后身为一宫之主，必然能平息议论。”

    “可是……皇上……”皇后虽亦不喜欢秀贵人, 但她身为中宫，不得不说一句，“皇上，按着封诰制度，善府的嫡福晋，就不可能再封诰了……若是秀贵人日后封了嫔位，那……”

    “这个不必说了, 朕意已决。”皇上越过皇后，瞧了瞧后方人群中僵住的秀贵人，她眼眶湿润, 几欲滴下泪来。

    皇上的声音留在殿里, “秀贵人封不封得上嫔位, 还是个未知之数。”

    “皇上起驾——”

    皇后来不及再劝, 只得同诸嫔妃一样福身行了跪安礼。

    直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在正殿门口，皇后方唤了双兰，侧过目光吩咐道：“将樱桃给永寿宫送过去些。”

    “你们谁喜欢这贡上的鲜果，便也随意拿一些去罢。”

    “可是皇后娘娘——”秀贵人仍旧不甘心，她急急唤了句，“皇后娘娘，这样实在不合礼法，皇后娘娘您不能不管啊。”

    皇后不悦地斥责了一句，“皇上说得话，就没有不合礼法这一说！”

    她压下心底的愠火，“好了，本宫会尽量劝说皇上，将这件事做得低调些，不教你母家难堪。”

    “本宫累了，你回罢，你们也都散了罢。”

    “皇后娘娘——”

    “得了，秀贵人。”荣常在朝她笑了两声，“我说你可真有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庶出姊妹，听到了么，皇上的语气再明白不过，有这个如嫔一天呀，贵人您这辈子，不是嫔妾我说话难听，也就只能是个贵人。”

    荣常在心里莫名舒坦了许多，这么样一来，也算宫里有人跟她一样了。

    嫔妃们一个接着一个向宫外走，虽然没有荣常在说话那般不知遮拦，但看着秀贵人的眼神，意思都是相同的。

    “我听说，如嫔从前之所以能进宫伺候皇上，还是她这个嫡姐给牵的线，现在看来，这如嫔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朝得意，那姐姐就成了踏脚石了。”

    “你说她好端端把那一个狐媚子召进宫作甚么呀？活该！现在害咱们连见皇上一面都难了。”

    “要我说，你们也不用可怜她，听说秀贵人能复位，就是靠着扮成如嫔的样子去勾引皇上，才走到了今天，又得以搭上了諴妃娘娘。”

    从来……没人能抢她钮祜禄秀瑶的东西。她是善府嫡女，生来就众星拱月般在善府中长大，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而那个寄养在外的钮祜禄绣玥，她简直寒酸到可怜。

    生来就一无所有的她，凭什么压住她的头顶。

    这是第二次，她又萌生出想要将她赶入地狱的想法。

    第一次，是她的嫡亲表哥，眼里没有了自己的影子，只关心那个野种的时候。

    绣玥在永寿宫后寝殿的正殿狠狠打了个喷嚏，这样的时节，她居然还觉着冷，真不可思议。

    宝燕用薄衾将她围住，“小姐，皇上真的去和皇后娘娘说了呢。夫人这一回封诰，不知道那毒妇会气成什么样。想想真是替夫人高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小姐还不高兴？”

    “高兴是高兴，”绣玥裹紧了身上的薄衾，“只是这样于宫规礼法不合，富察氏夺去了额娘的嫡福晋之位，可到底皇上这样封诰，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揣测。”

    “皇上他是一国之君，这样的小事怎会放在眼里，小姐你就别替皇上操心了，你只要顺利地诞下一位小公主，皇上比什么都高兴。”

    “说起来，皇上也够辛苦的，一下午有三四个大臣在养心殿求见，好在咱们永寿宫离着近，要不可够皇上折腾的。”

    这一天到晚来回奔波，绣玥也心疼皇上，“那你去带进宫的草药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方子，给皇上保养龙体。”

    “小姐小姐，”说到草药、调理，宝燕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有一件开心的事儿，今天上午我从储秀宫回来，在钟粹宫附近，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园子里，种着几株极罕见的树木，小姐知道么，那几株树的根须，若取做小姐安胎的药引，足足可以添一倍的药效。”

    “小姐，这回可真是天助咱们。小姐的胎气前番受损，胎像一直不稳固，若得了这个，小公主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健康康的长大。”

    “果真？有这样好的事儿？”

    绣玥的脸色到这一刻仍旧虚弱泛黄，为了不让皇上担心，她总是私下偷偷地为着这个悬而又悬的孩子伤心，想不到柳暗花明，上天竟给她这样的福报？

    宝燕感叹着道：“原本应该早发现的，钟粹宫临近御花园，周围草木繁茂，栽种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只是咱们永寿宫离着远些，我从前很少路过，今日去皇后娘娘宫里，才留意到有这样几棵树。只是瞧那位置，好像也不是宫中的奴才种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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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她呢，反正只要小姐今晚向皇上开口，为了公主，就是天上的月亮，估计皇上也要给小姐摘呢，何况区区几棵树。”

    “那好，”绣玥跟着有了些精神：“那晚上皇上过来，我便求一求皇上。”

    没什么悬念，夜里皇上坐在灯下看书，听过了她所述，嫌她小题大做，“区区几棵树而已，这样的小事何必要来跟朕说。若是对孩子好，御花园你要砍什么便砍什么，夷为平地又如何。”

    “嫔妾不是怕那树木是稀罕物么。”绣玥给皇上递了个樱桃，皇后宫里的这贡品樱桃，真是果肉又厚又甜。

    “再稀罕，也不过是棵树而已，怎能比朕的孩子来得重要。”皇上又翻过一页，目光留在书页间，“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别又动了胎气，朕瞧过了这几页就过去。”

    得到皇上的允准，绣玥也宽了心，她让宝燕扶着回到内室拔步床前，对她道，“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小姐，明日我就带足了人手去钟粹宫边上的御花园，回来好给小姐熬药。淳嫔娘娘是钟粹宫的主位，咱们去她宫门附近的园子砍几棵树，她也不会说什么。”

    宝燕第二天天不亮就出门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吩咐木槿，说是回来会从御膳房带几条新鲜的鲫鱼回来，让她先准备好姜片，回来给小主熬煮鲫鱼姜汤来滋补安胎。

    可话是这么说着，晌午都过了，绣玥也没见她回来。

    没法子，还是柔杏临时改为用枸杞和鱼肚、猪肚煮了枸杞二肚汤，又蒸了一条鲈鱼给绣玥做午膳。

    绣玥刚喝了几口汤，便听得永寿宫一个小太监回来禀报：“娘娘，不好了，荣常在和宝燕姑姑在钟粹宫外闹开了，皇后娘娘下了旨，要重重惩治宝燕姑姑，这会儿都被带去了储秀宫！”

    “什么？”绣玥放下汤碗，她掀开薄衾，“怎么回事啊？你把话说清楚！”

    “回娘娘，今早上宝燕姑姑领着咱们要去钟粹宫边上的御花园砍几棵树，宝燕姑姑觉着，那树若是枯死了，从中截取的根须和芽叶不易入药，药效还会大打折扣，吩咐咱们一日先砍一棵用着。”

    “谁知道砍树的事儿却惊动了荣常在，本来咱们都要抬着树回永寿宫了，却被赶来的荣常在硬是拦下来，死缠着不放手，还破口大骂，荣常在在宫中出了名的口无遮拦，宝燕姑姑的脾气娘娘您也是知道的，气急的时候，就伸手推了荣常在一把。”

    “她推了荣常在？”

    这下可遭了，荣常在位分虽然不高，到底在宫中也是主子，宝燕是奴婢，宫中想来尊卑有别，也难怪皇后娘娘要怪罪！

    绣玥无奈地怨了一声宝燕，“总是这样冲动！”

    “可你们去钟粹宫附近的园子砍树，为何荣常在会这般生气呢？”

    “奴才也不清楚，似乎听荣常在的话里话外，那树仿佛是她入王府那年同圣上一起栽种下的树苗，后来当今圣上封了太子，住进毓庆宫，那些树苗便随着移植到了钟粹宫附近的御花园，荣常在怪咱们砍了她的心爱之物，不依不饶，还指桑骂槐地骂娘娘您，宝燕姑姑一时生气，这才伸手推了荣常在。”

    “娘娘，”柔杏忍不住劝了一句，“娘娘您现在身子重，宝燕姑姑在储秀宫，定然是要受委屈，依奴婢看，咱们还是去请皇上。”

    绣玥摇摇头，“我若是将皇上请去，便是借着皇上的威势来压皇后，何况是后宫的事儿，总去惊动皇上，像什么话。”

    “这回万幸的是荣常在没有受伤，我去向皇后娘娘求求情，再替宝燕给荣常在赔个不是，但愿能够息事宁人，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总归，是宝燕的不是呢！

    “娘娘，要奴才说，您是堂堂的嫔位，何必拉下脸来给荣常在一个常在赔不是，如今您怀着龙胎，皇上摆明了独宠娘娘您一个人，把整个后宫都凉在了一边，皇后娘娘也少不得要给您几分面子，您瞧信贵人，才是个贵人呢，娘娘您何苦跟她们低声下气呀。”

    “这话是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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