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里, 清早起所有的宫女太监皆忙得不可开交,全都在殷勤地围着皇后,殿里如今一片喜气洋洋,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时鲜水果, 都是刚刚献进宫的贡品。
皇后倚身在罗汉床边,瞧着一个个来来往往的宫人,微微含笑着,“你们都快别忙了, 本宫才两个月的身孕, 哪里就这样娇贵。”
她向窗外看了看,“快去看看, 双兰回来了吗?”
话是这样说,其实心底盼着的,还是双兰去请的那个人。
“回皇后娘娘,双兰姑娘她回来了。”
说话间,双兰走进来,隐隐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她一见到皇后, 小声道了句:“皇后娘娘。”
皇后向着她身后的门口处瞧了瞧,问询之意明显。
“……是皇上在忙么。”皇后轻问了一句。
这时候,皇上应该刚刚早读完毕, 还没有处理前朝政务。
双兰摇了摇头, “皇上在养心殿发了好大的火气, 奴婢刚走进养心门, 便听见里面都是又摔又砸的声音。奴婢没敢进去。”
皇后听到这话,坐直了身子,“出了什么事儿?本宫记得,早上太医院来回话,皇上昨夜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召了去,可是皇上……”
“本宫去看看皇上!”皇后说着,便心急地欲下床榻,被双兰忙上前拦住,“皇后娘娘,您现在的身子怀着胎,可千万不能着急啊,皇上他没事,是——”
她愁着脸垂下目光,“是为着永寿宫的事儿。”
“小练子在殿外吓得直哆嗦,奴婢问了好半天,才问出来,皇上昨夜是将太医们都召去永寿宫了,听说永寿宫里的那位,有了喜脉。”
“什么?”皇后的心不期然咚地撞了一下,永寿宫的如贵人……她有了身孕?
双兰低下头:“就在昨夜。”
皇后好像迎面被人扇了一巴掌,她瞧着身旁的炕桌,紧紧握住摆放最近盘中的一个桔子,狠狠地捏下去。
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出,难得能以此挽回皇上的心!偏钮祜禄绣玥也在这时候怀了龙胎?
就连身孕,她也要同自己争吗!
“皇后娘娘千万别动怒!”双兰连忙劝着,“小心您的身子啊。”
皇后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她摇着头,“没了一个兰贵人,又搭上一个华妃,才将如贵人困入前朝后宫都不可能放过她的死局中,如今她怀了龙胎,所有的事儿都不攻自破,全都白费了!”
钮祜禄绣玥,不单是逊嫔拼了一死也要帮她,宫里的人都在帮她,连老天都要帮她!
“那皇上呢?如贵人怀了子嗣,皇上应该更高兴才是,怎还会在养心殿大发雷霆?”
说及这个,双兰心情好了些,“所以还是皇后娘娘的福泽深厚,奴婢回来的路上,专程去了趟太医院打听,跟储秀宫有往来的几个太医私下透漏给奴婢,如贵人的这一胎,恐怕多半会保不住。”
“哎,奴婢还真是为华妃娘娘捏了一把汗,她幸亏是死得早,否则皇上决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就是因为她指使兰贵人当众揭发,如贵人受禁足之苦,伤了身子,又受逊嫔薨逝的连番打击,忧思惊惧,脉象紊乱,才导致胎儿受损。这话说回来,华妃娘娘也算是帮了咱们一个忙呢,多少给娘娘出了口气。”
皇后眉心紧锁,她疑问地看向双兰:“如贵人不过才被禁足两日,情况怎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如贵人一向诡计多端,这应该是她故作姿态,妄图争宠,得到皇上更多的怜悯和疼惜罢。”
双兰摇摇头,“回娘娘,听说皇上当时恼于如贵人的欺骗,在永寿宫给她灌了一日的打胎药,现在如贵人身子成这样,皇上心里能不懊悔吗。”
“但其实太医们跟奴婢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打胎药,只是皇上恼怒如贵人,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就命太医院暗地里配了些不温不火的汤药惩治一下她,谁知道赶巧如贵人怀着龙胎,被这样粗鲁地灌药又是伤心过度加上惊吓,才动了胎气。”
“现在皇上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如贵人的这个孩子若是没了,皇上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奴婢想着让皇上高兴,将娘娘有喜的消息告诉给了小练子,等一会儿皇上气消了,知道了咱们储秀宫这个好消息,相较永寿宫只会给皇上添堵,皇上定然是会加倍欣喜爱惜娘娘的这一胎呀!”
双兰说了许久,虽然大多是宽慰她,但其中也有几分道理,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腹部,慢慢地舒展开了眉心,叹道:“但愿如你所言罢。”
“皇后娘娘,”汪福寿这时从殿外一溜跑了进来,“养心殿的小练子公公过来了,说是有皇上的旨意给皇后娘娘。”
这么快就来了?
双兰对皇后相视一笑,她得意道:“皇后娘娘,您看奴婢说得没错罢,皇上肯定是前朝的事多还在忙,听到了娘娘的好事儿,就先忙着将赏赐给娘娘,等皇上批完了折子,就会亲自来看望皇后娘娘了。”
皇后这时候笑意也多了些,“赏赐不赏赐的,本宫都不在意,只要皇上心里还记挂着本宫就好。皇上膝下皇子公主不多,但愿本宫能给皇上再添一位皇子。”
“岂止呀,还是位嫡出的阿哥呢。”双兰跟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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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瞪了她一眼,“越来越得意忘形了。”
“快传小练子进来罢。”
汪福寿“嗻”一声,不一会儿,小练子进了殿内。他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点了点头,“快起来罢。”
“奴才谢皇后娘娘。”小练子起身,“传皇上旨意,请皇后晓谕六宫,自即日起,晋永寿宫如贵人为如嫔。”
他这句话说完,明显觉得殿内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什么?”双兰以为自己幻听了,“晋如贵人为如嫔?皇后娘娘怀有嫡子,皇上让你过来,是来传晋封永寿宫的旨意?”
“双兰!”皇后沉下目光喝止了她,却亦是面色不善。
小练子瞧着眼前这架势,他努力笑了笑,道:“回皇后娘娘,皇上心里其实是十分惦记娘娘的,只是如贵人是头一胎,且胎象不稳,皇上要晋封如贵人的位份,也是事出权宜,为了宽慰如贵人些许。”
“对了对了!皇上还说了,皇后娘娘您怀着龙胎辛苦,封赏不必按着旧例,内务府库房里的奇珍古玩,但凡皇后娘娘看中了什么,只要您言语一声,不必经过皇上恩准,直接让内务府总管统统给您送到储秀宫来。”
“皇上开了库房任娘娘挑选,这可是我大清朝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可见皇上多体恤皇后娘娘,多看重娘娘您的这一胎。”
小练子的话说完许久,殿里的气氛依旧不见丝毫缓和。
他愣在那,尴尬地笑了两声,识趣道:“那,那奴才养心殿还有差事,皇后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告退了。”
“去罢。”
小练子出去许久,殿内只剩下抽泣的声音。皇后抬起脸,目光缓缓转向身边站着的双兰,“你哭什么?”要哭也不该是你哭啊。
“奴婢替娘娘不值!”双兰哭道:“中宫皇后怀有身孕,皇上却在妃子那里!皇上不来也便罢了!说什么开了库房随娘娘挑选,拿娘娘当什么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那个如贵人也真是可恨,她什么时候怀上不好,娘娘好不容易怀了子嗣,她偏偏要抢在这时候来给娘娘添堵!”
“什么她都要抢,恩宠要抢,地位要抢,连生孩子她都要抢!”
“别说了。”皇后恹恹着道了句。
“可是……”
皇后轻轻抚着腹部,“直隶总督贺本宫有喜,不是着人贡了许多新鲜的樱桃进储秀宫,你亲自去永寿宫传本宫的旨意,如贵人同怀有龙裔,明日本宫邀如贵人和后宫的嫔妃们一同品尝。”
“顺便再去禀报皇上一声。”
“娘娘......”双兰原本还在心疼那些樱桃要白白便宜了贱人,听到此处,她忽然就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娘娘,为了皇上,真是难为娘娘了。”她叹了口气,“奴婢这就去永寿宫。”
估摸着去了永寿宫,也就不必再跑一趟养心殿了。
永寿宫这边,绣玥双手捧着羹汤,小口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行。
她转过脸,瞧着床边坐着的明黄的身影,他已经维持这个看自己的姿势快有半个时辰。
“皇上,您看的嫔妾好不自在。”比训斥她还不自在。
“朕就是想多看看你。朕差一点儿……就害你失去了孩子。”
“这孩子......”皇上低下头,“朕那一夜听太医说着凶险,那一刻,朕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个凡人,天塌下来,也会束手无策……若这个孩子真保不住,朕岂不是要亏对你一辈子,不单是孩子,朕还会失去你。”
“皇上怎会这样想?”绣玥还在喝汤,“当时那种情况,皇上会做那样的处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从她得知有了身孕,再到太医说这个孩子的胎像不稳,从前到后,颙琰以为她会哭会闹,会怨恨会指责,但她竟出乎意料的没过多说什么。
如常让她的婢女去翻找安胎的药方,老实听从太医的建议进补。
“……你若是恨朕,就发泄出来,别憋在心里,伤了你的身子。”果然坏了孩子,即便高高在上如皇上,气焰也短了几分。
“都是朕不好,是朕错,是朕对不住你。”
“朕已经请皇后晓谕六宫,即日起你就是如嫔,是永寿宫堂堂正正的主位。”
“你还想要什么,你跟朕说出来,朕都尽力补偿给你。”
皇上说着,抚了抚她的额前落下的发丝。
“皇上,嫔妾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绣玥双手捧着汤碗,“禁足的这段时间,嫔妾也反思过,嫔妾的所作所为,同后宫里的女人们没什么两样,都自以为是弱势的一方,习惯了自保,下意识对皇上隐瞒,这样想当然的自私,却忘了皇上您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您也需要被体谅关怀,而不是被一味索取,被讨好被欺骗。为皇上诞育子嗣是嫔妾分内应尽的本分,嫔妾当初亦无权私下独自做这个决定。”
“这也许就是老天给嫔妾的教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三年前的事,嫔妾几乎快忘掉,却偏偏在怀了孩子的时候被揭发出来。要说怪,就怪造化弄人罢。”
“鄂公公那天回来对嫔妾说,皇上您即便是万分恼怒,最后还是将汤药中伤身的方子给替换了去。”她用肩膀碰了一下皇上,“怎么能将责任都归咎于皇上身上呢。这样是不是对您太不公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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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因为是皇上,是男子,嫔妾就要求您要做到这般,要做到那么许多,嫔妾也该为皇上多着想,为皇上做点什么。”
颙琰万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般话来。
最初见她的时候,他为她在危难之中的出现而悸动,她的一颦一笑在心中埋下了种子,但她终究只是个地位低下的答应而已,随他予取予求,后来日子久了,一点点彼此敞开心扉,方知她年岁虽小,却不止如此,今日一番话,他才知他的绣玥,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贤妻。
若他不是皇上,生在寻常富贵人家,一生只守着她一个,也无遗憾。
浮沉于皇权大半生,坐上皇帝的龙椅,就注定是要孤单一个人走完一生。这是第一次,颙琰卸下了心防,如此直接地说出他的心里话:“绣玥,朕这辈子所有的不幸,因为你,遇见了你,朕都觉得那些是必须要经历的坎坷。因为你,朕觉得这一辈子全部都值得。”
“朕真想把世间所有最好的都给你。”
他倾身过来,绣玥两只手费力地托着那碗羹汤,“皇上,皇上,汤要洒了,您别这样。”
“洒就洒罢。宫里的珍馐美味,你要喝什么,朕命奴才统统给你熬了就是。”谁让她嫁的人是一国之君呢。
“那不行。”绣玥推开皇上,这床上的锦被可是新换的,是她最喜欢的图样,皇宫里的绣娘绣了几个月才完工,平时她都舍不得拿出来。
有了喜,才铺上应应景。
双兰走进永寿门的时候,皇上已经如常日一般靠坐在床外侧批折子,这些日子心思烦乱,奏折积攒了不少,绣玥在床里侧休息,一边躺着把玩着一块圆润无比的上等羊脂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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