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的房间里, 莹嫔正倾着身子，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耐心哄着公主喝下甜羹。
諴妃到的时候，见到门外被赶出来的两个伺候公主的嬷嬷, 脸色一沉。
“你们走开些。”忍釉上前道，“现在主子没有吩咐，先不用伺候着。”
“是。”
两个嬷嬷退开了，忍釉才扶着諴妃走进房内, 諴妃走上前, 二话不说劈手夺过了汤碗，对身后的忍釉吩咐道：“把公主抱出去。”
“是！”
忍釉抱着公主出去, 莹嫔面前的床榻空了，才缓缓站起来，转回身，“娘娘，您吓到公主了。”
“莹嫔，本宫跟你说过，不许你对孩子动手。”
“娘娘, 您别急呀，”莹嫔的面上依旧挂着笑，“臣妾给公主服用的膳食单子是查不出问题的, 只不过私下掺入了会令公主病情反复的寒凉之物, 枕芯中也加了点不得安眠的东西, 这些东西对成人无碍, 公主体弱，就算万一查出来，找个伺候公主的奴才推出去顶罪就是。”
”
“奴才们不中用，都是内务府调派人手失职，皇上怪不到娘娘您头上来。”
“本宫不是要跟你说这些！莹嫔，你也是有过孩子的人，曾经得而复失的苦痛，你应该更能体谅母亲的心情，五公主虽然是逊嫔的女儿，她也是皇上的骨血，你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就是因为她是逊嫔的女儿！”莹嫔红了眼睛，“我才非要她死不可！”
“逊嫔那个贱人，她明着斗不过，教唆她宫里的狐媚子去勾引帛尧，一定是逊嫔在捣鬼，她要打帛尧的主意，我就要她女儿的命！”
“莹儿……你……逊嫔她又哪里知道帛尧的身份呢？你何至于如此。”
諴妃知道拗她不过，事关帛尧，她还能说莹嫔些什么呢？
她终究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默默背过身，“本宫说过，下半辈子要积儿女福，对孩子下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谁做了，也别与本宫说来听。”
諴妃走到门边，回头道了一声：“莹嫔，为了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的病，本宫劝你还是要积点德。”
出了门口，忍釉忙跟上，小声道：“娘娘，您也是做额娘的人，您好歹再劝一劝罢。莹嫔娘娘这回不比从前，她是想要公主的性命呀。”
“您好歹也养了公主这些年……”
“哎呀呀，”諴妃用手捂住耳朵，连连摇头道：“本宫听都听不得这些事，听着本宫都会揪心，你怎么忍心叫本宫再去劝呢！要劝，你去劝，别叫本宫听着。”
说着，更快走了两步。
留下忍釉无奈在原地，她劝，她倒是可以劝，她算老几？不是諴妃娘娘的意思，莹嫔肯听才怪！
但諴妃这样说，毕竟是年幼的孩子，她还是顾着几分，莹嫔每每来景仁宫，忍釉带公主躲着莹嫔，便有她的纵容授意。
许是五公主命不该绝，这样拉拉扯扯的纠葛下，总是平安无虞地度过了这两年，没有夭亡在莹嫔的荼毒下。
一晃，便又到了大清朝最为重要的两个喜庆日子之一——皇上的万寿节。
万寿节当日，皇宫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喜庆。
宝燕这会儿急成一团乱麻，她不住催促着：“小姐，快点罢，咱们如今可是在永寿宫，万寿节正日若还是迟到，皇上真会怪罪的。”
“这两年諴妃协理六宫，明里暗里处处跟咱们过不去，还不够受的吗？”
“我知道、知道。”
绣玥在内室发着愁，可原本皇上讲好的，万寿节一切从简，珠玉陈设等件，都一概不准进呈，底下官员途中运来的宝玉都半路砸碎退了回去，如今提前三两天又忽然决定在后宫举办家宴，要她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什么贺礼去进献给皇上贺寿？
库房里统共就那点金银珠宝，还都是皇上赏赐给她的，哪里还能反过来去进献给皇上呢，再说了，皇上怎瞧得上这些俗物。
到时候，只怕又当众免不了对她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绣玥无奈叹了口气，“宝燕，今晚上你家小姐怕是又得丢人现眼了。”
“小姐，你丢不丢人现言我还不确定，我就确定一点，咱们若再不出去，皇上雷霆震怒，肯定是意料之中了！皇上的脾气，小姐还没领教够吗？”
“快走罢，”宝燕着急催促，“几日前咱们从内务府得到消息，万寿节当晚要举行宫中家宴，你不是给皇上准备了一份贺礼，就拿它先凑合着罢。”
说起来，皇后毕竟有中宫的气度，内心再如何，明面上也会一碗水端平，哪像諴妃这般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宫中家宴，永寿宫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摆明了就是故意要瞒着她们！让她们难堪！
“可是……”绣玥还在犹豫，那份贺礼，原本她是打算跟皇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私下偷偷给他瞧的。当众如何拿得出手？
想想，她攥在手里的东西就有点冒汗。
“小姐，我说你最近这两天反常，在那鼓捣什么也不让我瞧见，你到底是给皇上准备了什么呀？”
宝燕想上前去看，绣玥忙先一步收进了衣裳里，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时候不早了，咱们不是要走吗，快走快走。”
远远的，月色朦胧，便见常永贵在乾清宫外头来来回回走动，看到绣玥带着宝燕过来，他忙迎上去，“如贵人，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皇上就要发火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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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来齐了吗？”绣玥怀着侥幸问道。
“来了来了，就连信贵人都准时准点到了呢。”
绣玥心底叹口气，面上笑道，“那劳烦常公公为我通传一声罢。”
“诶呦还通传什么哪？”常永贵一摊手，“皇上都催促着吩咐奴才了，您快进去罢！”
说话间，他转身朝着门口两个宫人摆摆手，为绣玥掀起了挡帘。
绣玥将外衣解下来交给宝燕，道了声，“有劳。”随后步入殿内。
淳嫔在殿中央下方刚刚弹完一首曲子，她起身，瞧见进来的绣玥，微微笑着朝她示意，而后回到了座位上。
皇上在上位，皇后的位子照例摆在贴近皇上的右方。
绣玥低头走上前，福身行礼：“嫔妾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如贵人来的好早。”莹嫔——如今的华妃，坐在皇后的下方为首的位置，笑着对她道了句。
还未等绣玥作答，上方传下来一声不悦之音：“今日是朕的万寿节，你去哪了？”
“皇上……”
当着六宫的面，绣玥不好细说，“嫔妾是有事耽搁了。家宴后容嫔妾单独向皇上请罪。”
諴妃在对侧笑了一声，“皇上，自从如贵人搬去了永寿宫，后宫里的妃嫔们想见您一面都难，您可真是偏心如贵人呢，您晚上去哪儿，现在都是如贵人说了算了么？”
“不是，嫔妾不是这个意思，諴妃娘娘……”都是皇上提前透露给她，万寿节晚上让她在永寿宫悄悄备好酒膳，生辰那晚，要她陪着说说话，对酌几杯。
绣玥心虚地瞥了上方那明黄色的身影一眼，谁能想得到諴妃如此精明，竟一下就听出了破绽。
皇上的脸色仍旧不豫，他听着諴妃的话，冷冷扫了下方的绣玥一眼，“朕去哪里？今日是万寿节正日，朕当然要留宿皇后宫里。”
皇后在旁面色波动了一下，她瞧瞧皇上，转而微笑对双兰耳语了几句，双兰很快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绣玥被训斥了两句，悻悻地落了座，她一时失言，皇上也只能去皇后宫里了。怪她，稍有不慎，又一次被諴妃抓住了话柄。
“皇上，”皇后的笑容比方才多了，她拿起桌上的刺绣，“虽说您都说了，万寿节不要前朝后宫进献奇珍异宝，可这华妃用一百颗珍珠绣成的‘寿’字，着实是用了心呢。”
颙琰点点头，“朕也觉得是，华妃有心了。朕破例收下便是。”
“皇上，”諴妃嗔道：“臣妾是没准备什么精巧的玩意儿献给皇上，今夜乾清宫家宴，上上下下，都是臣妾对您的一片心哪。”
皇上一笑，“諴妃的辛苦，朕瞧见了，只看今夜家宴之上精心布置的菜式，朕也看得出你辛苦，你的这份心思最难得。”
确实，绣玥在下方瞧着膳桌上的几道菜式点心，比她今夜在永寿宫给皇上备的酒膳强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皇上多亏不去永寿宫，否则见了还不知要有怎样的心理落差。
她饮了口葡萄佳酿，随后尝了面前摆放最近的琼桃甜羹，果肉甘甜，软硬适中，真是托了皇上的福，才能品尝得到这样极品口感的仙桃。
“承乾宫信贵人进献万寿节贺礼！”
酒过三巡，信贵人起身，献上了一瓶宫内极少见的西洋红酒，皇上龙心大悦，特赐了她一套珐琅九件如意。殿内的嫔妃们也陆陆续续进献了万寿节贺礼，无一不是精心准备、花样百出，就连最后李答应进献的一副对联都堪称绝妙。
“皇上，”皇后再一次举起酒盏，“皇上收了这么多别具匠心的贺礼，可见咱们后宫德才兼备的女子比比皆是，臣妾为皇上高兴，祝愿皇上万寿无疆。”
皇上一手捏着酒杯，没有饮下，转过头，冷冷地扫了常永贵一眼。
皇后在旁瞧着那停在半空中没饮下的酒杯，饮入她肺腑的一杯酒有点火烧般热辣辣的感觉窜上来，也许是她多心，她一整晚在皇上身边瞧着，总觉得收了这样多精致的贺礼，他一直在笑，也没有多少真正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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