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怀二胎时不像现在的孕妇如此精贵，她要不间断地干农活。据母亲回忆，秋收农忙季她挺着大孕肚在家里拨弄谷粒，晾晒秋粮，时不时用簸箕扬米去糠。家里其他人似乎也在忙碌，没顾上搭把手帮帮她。父亲还在外面打工，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

    “母亲距离临盆不到三周的时候，父亲才从外面赶回来。在言语和行为上也缺少对母亲的关爱。进入腊月后，母亲生产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父亲带着她提前五天住进了县里医院。那个时候医疗设备陈旧普通，床上没有现成的被褥，母亲对父亲说：‘你去外面买些被子或到亲戚家借几条，这冬天太冷了。’‘好，你先上床坐会儿，我这就去。’父亲搀扶着母亲说。”

    “父亲离开后，母亲肚子开始一阵一阵地疼，她只好躺在冰冷的床板上试着休息，没一会儿病房门开了，母亲以为父亲回来了，惊喜地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进来的不是父亲，而是医生。医生说：‘你躺好，让我看看。’母亲没办法必须听医生的，医生看完就直接出去了，走时告诉母亲：‘先等着。’”

    “过了半个多小时，父亲才回来，母亲特别生气：‘你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这床有多凉？我躺在上面难受死了，想着等你回来非骂死你不可！’”

    “‘我饿了，在外面吃了一碗面，人多，排了一会儿队。’”

    “‘我快疼死了，你还有心情去吃面？被子拿到了没有？’母亲怒吼道。”

    “‘拿了，拿了，赶快用上吧！’愧疚的父亲连忙抚慰母亲。他扶起母亲，铺好被褥，随后照顾母亲躺下。到了第三天，产房里传出喜讯，母亲顺产成功，父亲来到母亲跟前抱起还在襁褓中的我，喜不自禁，此时的母亲刚闯过鬼门关，正虚弱得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跟父亲聊天。”

    “‘男孩女孩啊？’那人问。”

    “父亲回答什么母亲没有听到，只听见那人又说：‘恭喜啊，正好全了！’母亲于是猜想，这次生的应该是个女孩。听母亲说，我哥小时候是被奶奶带大的，因为母亲那段时间身体不好，可是我出生后却不受奶奶待见，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可能是因为奶奶重男轻女，又或者是母亲身体恢复健康可以全心照顾我了。”

    “但我爷爷很喜欢我这个孙女，经常抱着我四处溜达。村里的剧院是老年人活动的主要场所，大家在那里打牌、搓麻将、聊天、唱戏等等。有一回，爷爷抱着我跟老战友在剧院团聚，其中有一个老战友抱着孙子，大家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谈古论今、新闻八卦等各类话题，扯得没边了。这过程中不知谁提起了古代指腹为婚的习俗，由于大家正在兴头上，于是现场的两个小不点（我和另一位爷爷怀里的孙子成了‘牺牲品’”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说道。

    “我们初次畅聊时，你是不是对这个问题很好奇，现在解疑答惑了吧。”秀荣笑着回应道。

    我笑了笑，说道：“按照古代的习俗，指腹为婚是父母之间的约定，而且孩子还未出世，到你这儿改成爷爷们抱着孙子面对面的约定了。”

    “是么，没文化真可怕！”秀荣捂着嘴大笑，“幸亏认识你了，忻慕，否则我还痴痴傻傻的。”

    “这也算是缘分吧，婴儿时期就有了夫妻相。”

    “哈哈，忻慕你可真会说。”

    “你们这属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令人羡慕啊。”

    “你是不知道，我们能走到一起不知经历了多少曲折和奇葩时光。”

    听到此，我关切地说道：“两个人走到一起，组建家庭，整个过程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既是缘分又是人为”。

    秀荣点头说道：“我觉得人为的成分多些吧。”

    “哦，真的么，你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直盯着她问。

    “那个小男孩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叫柳斌，小名叫‘二宝’，他们家兄弟姐妹一共四个，他排行老二，此外还有一个大姐、一个小弟、一个小妹。早年柳斌家离我家很近，位于我家房子的后面，走路一分钟，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因为爷爷们的约定，其他小孩子经常拿我俩取笑。”

    “有一次，我正跟邻居小朋友玩耍，忽然听到二宝远远地叫我，我没有理他。于是，他跑到我跟前，拉起我说道：‘荣荣，到我家吃饺子，俺家里今天来了客人，我母亲做了许多美味的食物。’我没答应，他便强拉硬拽，我挣脱他的手往自己家方向跑，谁知二宝不依不舍，一路追着我，其他小朋友见了都起哄：‘猪八戒追媳妇咯！’我母亲在家也是包的饺子，还有一个女的在旁边帮忙，她是邻居的二娘。母亲见二宝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很诧异但也没有多想，而是很热情地说：‘二宝，你和荣荣先玩会儿，阿姨马上就煮好饺子了，中午在我家吃饭啊！’‘好，谢谢阿姨！’二宝开心地说。我一听不乐意了，冲着他问：‘你不是说带我去你家吃饭吗，怎么留我家了？’‘去谁家还不一样嘛，你又不去俺家。’二宝得意地说道。”

    “没过一会儿，二宝母亲来到我家。他母亲姓张，不是柳家村本地人，是外乡逃难来到我们村的，她大我母亲三岁，我称呼她‘张姨’。张姨进门后满脸笑容且略带无奈得对着我母亲说：‘哎呀，我让二宝叫荣荣到我家吃饺子，怎么他反而留在你们家了，这孩子真是脸皮厚啊。’”

    “‘嫂子客气了，吃个饺子而已，小孩子爱在一起玩，就随他们吧，正好嫂子你也留下来一起尝尝我包的味道。’‘哈哈，不用了，我们家包了好多，让二宝在这儿吃吧，等他吃完，让他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给你添乱。我家里还有客人，我得回去招呼，先走了。’‘好的，嫂子，客气了，二宝很乖巧的，你先忙。’”

    “二宝母亲走后，二娘走到我母亲身旁，笑着说：‘现在孩子真聪明，知道从小培养感情了。’母亲看了眼正在玩闹的我俩，一边拨弄着锅里的饺子一边说道：‘小孩子哪懂这个，他们就是玩，长大了就跟蒲公英一样，还不知落到哪儿呢！’”

    “二娘跟我母亲经常来往，她家住隔壁，与我家紧挨着，平日没事老爱彼此串门。她身材高大，容貌亲和，表面看不出来是一个蛮横无理、脾气暴躁的女人。但在我的印象里，二娘跟好多人吵过架，与我母亲拌嘴的次数不多，但跟她的家人、亲戚、街坊邻居都吵过，甚至直接动手。”

    “我记得有一次，哥哥带我正在河边捉鱼，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大声叫嚷，我闻声看过去，只见二娘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指着一个男的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敢偷我的鱼？’那男的毫不客气地回骂道：‘你是不是眼瞎了，明明是你的渔网过界了，占我便宜，还耍横！’二娘看他势头很猛，气得直接拿起棍子威胁道：‘你信不信我一棍子把你的渔具打烂！’‘你试试！’男的也从地上拿起一根竹竿。这个时候，旁边的乡民怕真打起来都赶紧上来灭火和劝架，二娘在众人的劝说下骂骂咧咧地收拾好自己的渔网回家了。”

    “二娘为人虚情假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个不仅是从我母亲那里听闻，我更是亲身体验过。有一天，我嬉戏回家，路过她家门口时，二娘把我叫住，说她家里打了野兔，邀请我去吃肉。我那时还天真，不懂得谦让，况且二娘也时不时地来我家聊天蹭饭，我又喜欢吃野味，心里觉得这不过是很寻常的长辈爱护小辈而已，压根儿不会想她是有阴谋的。”

    “来到她家后，她的孩子也在肉锅旁。她有两个儿子，老大叫柳启明，老二叫柳启智。启智比我大一岁，和我是同班同学。启智一看到我，非常兴奋，拉着我的手坐到他旁边，并往已经备好的碗里夹兔肉，且亲自递给我，极其热情地说道：‘荣荣，这是给你的，快尝尝。’我开心地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二娘坐在我对面，不停地给我们夹肉夹菜，还时不时地问我：‘荣荣，味道怎么样，好吃吗？’‘超级好吃，二娘厨艺天下一流。’香美的食味令我赞不绝口。”

    “二娘听后乐开了花，随后对我说：‘荣荣，以后常来我家玩，二娘为你制作精美的食物。’”

    “‘嗯嗯，好的，太感谢二娘了。’我满嘴油污地回应她。”

    “接着，二娘阴阳怪气地说：‘我家启智是个好孩子，懂得照顾人，你们俩又在同一个班，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让启智帮助你。那个二宝太淘气了，天生没教养，他母亲又宠着惯着他，简直无法无天了。有一次，我到他家做客，二宝那家伙竟然把我的包偷走了，等我发现时他还抵赖，把我气得！后来他母亲问他，二宝才承认，但是他没有受到任何责备。慈母多败儿，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二宝那孩子未来不会有出息，荣荣今后别跟他玩。’”

    “无知幼稚的我还真信了二娘的‘劝告’，再遇到二宝时我非但不搭理他，还傻乎乎地在课堂上向老师告状，说二宝是个小偷，我们老师听后不动声色，同学们有的表现得十分诧异，有的则向二宝投来鄙夷的目光。二宝看到部分同学嘲笑他，瞬间感到很委屈，下课回家直接跟他母亲诉苦。张姨了解情况后晚上到我家向我母亲说起了此事，于是母亲把我叫来问话，我不假思索地将二娘‘出卖’了。”

    “张姨明白了怎么回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她，前几日我俩因为田地划分的问题大吵了一架，她怀恨在心，到处说我的坏话，骂我是野人，让我滚出柳家村。说我的难听之语也就算了，连孩子也不放过，太可恶了！没有一点儿做大人的风度！’”

    “我母亲是个心地善良的人，非常同情张姨的境遇，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嫂子消消气，放宽心，别被气伤身了，以后尽量少跟那些蛮横不讲理的人来往。小孩子不懂事，我会教育荣荣的。’”

    “之后，母亲将真相告诉了我，要求我向二宝赔礼道歉，我按照母亲的嘱咐去学校找二宝游玩，我俩的关系又重归于好了。”

    “怎料，二娘知晓我没‘听话’居然跟其朋友拿我开涮，说我是个馋嘴猫，闻到肉味就走不动了，会直接冲进别人家里尝鲜，而且举了在她家吃野兔的例子，指出我不请自来。我知道后百口莫辩、无语至极。母亲碍于邻里面子、又觉得是个芝麻绿豆的小事——小孩子本来就好吃——故没有在意二娘的话。”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母重新选了一处地方盖新房，搬离了原来的老家。新房位于村庄东南角，距离学校、医院更近了，我早上可以多睡会。新房变得更宽敞更明亮，位置也很好，出门举头望，巍峨的群山映入眼帘，清澈的泉水在山间流淌，勤劳的乡民劳作于坡田，活泼的孩童打闹成一片。”

    “二宝家搬到了西南方向，二娘家没有动。虽然父母这辈儿关系平平，但二宝、启智两人相处得还可以。我们仨常常一同学习、玩乐，村里有活动会一齐去看表演和电影，过年也一块儿放鞭炮、猜灯谜。时光荏苒，小学毕业轮到选初中学校，我们仨分开了。我和启智考入南山镇中学，二宝则就读西岗中学（在柳家村东边，距离15公里。两个中学各有特色，教学水平不相上下。”

    “因为初中学校之间离得远，在校期间的二宝很少联系我，只在节假日回家的期间，我们相聚碰面。启智和我同校但不同班，他爱好交友，处事风风火火，做人热情奔放，然而学习方面没怎么加强，娱乐游戏倒是一把好手。刚上初一，启智便向我表白、写情书。我反应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