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多是屠狗辈。
谋私尽是读书人。
“江湖是哪里啊?爹!”小娃娃眨了眨了眼睛,一脸疑问的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这汉子经此一问,脑中飞速旋转,一时间出了神。
“江湖江湖老七!你告诉他!”这汉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又将问题抛给了旁边的仆人。
小娃娃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又看向旁边叼着狗尾草的男人。
“江湖啊!江湖就是吃肉喝酒,策马扬鞭。负剑行侠,纵横天下!”老七绞尽脑汁总算是憋出几个词语。说罢两嘴紧闭,直直看向楚项。
楚项看着老七,顿时就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老七也没憋住。跟着楚项魔性的笑声也笑了起来。
“我说老七,你从哪找的这些文词儿啊。你个偷鸡摸狗的还会说两句官话。”楚项毫不避讳,专戳老七的痛处。说罢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还好意思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本事不都是跟大元帅学的?看你小子那操行!没入军之前不也是个宰羊贩猪的?谁看不起谁啊!”老七笑的更盛,连嘴里的狗尾草都掉在了地上。
“老子贩猪起码是个正经营生,你个偷偷摸摸的小贼,人人喊打的家伙也有脸笑我?”楚项也不顾大将军的风度,此刻更像是个市井妇人。
小娃娃夹在中间,说不了话。眼睛不断在二人之间游离,只看着二人斗嘴,就差唾沫星子喷脸上了。
“你还别说,老子行的正,坐的端!我是贼!你可着这江湖上打听打听谁不知“盗圣”的名号!”老七急了眼,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
“笑话!你跟老子讲名号?你去军中问问!“小霸王”是何人?”楚项也不甘示弱。音高拔调。二人话头话语掐了起来。
嬉笑怒骂声传遍了大宅。
此时楚家大宅门外,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随着两声嘶鸣,两匹骏马停在了门口。
家丁循声望去,只见二人气宇轩昂,相貌不凡。为首的男子,身着紫蟒袍,腰别三尺长剑,脚踏登云靴。胯下一匹宝骏,通体漆黑。
如此打扮,不难看出此人是习武之人。一身横练的肌肉,虽在紫蟒袍下不易看清,但那沙包大的拳头紧握缰绳。面庞凛若冰霜。眉眼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子。
再看这随从的后生,一副书生打扮,一袭白衣,腰中别一把宝刀。那刀鞘上镶金吊玉。更彰显了此人的身份。其胯下宝骏通体雪白。马鬃飘飘。好生威武。
一股凶煞戾气弥漫在楚府的门口。
“请问二位大人有何贵干?”门口的家丁壮起胆子,怯怯的问道。
“征西将军前来拜访!烦请即刻通报!”白衣男子厉声说道。
家丁哪见过这阵势,慌慌张张回到院中,都没敢回话。
院中三人正嬉笑怒骂,忽见家丁慌慌张张跑来。
“怎的如此慌张?”楚项问道。
“大大大大人!征西将军前来拜访。此刻正在门外。”家丁慌慌张张,听到楚项的一声喝问。一时间竟吓得口吃了。
“嗨!我当是谁!天儿!来见你邢伯伯!”楚项大喜过望。又赶忙吩咐厨房多做了几道好菜。
戚夜两眼顿时放光。
“今儿个爷们儿又要开荤了!”
楚项拉着小儿子,来到门口。老七则慢慢悠悠的跟在身后,心中暗暗盘算,今日故友重聚该打多少酒水。
“晋华!别来无恙!”
那马上的紫袍男人闻声,翻身下马,来到楚项面前。
“兄弟!一别竟是三年!”男人脸上好似阴霾消散,雨后初晴,看着楚项两眼放光。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皆是笑容满面。
“邢兄近来如何?”楚项问道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邢晋华笑问道。
“你看我这脑子!来人!准备茶水。将邢将军坐骑带到后院马厩!”楚天赶忙安排。旧友相见一时间竟忘记了待客之道。
楚项搂着挚友直直的往内院走去。全然忘了楚天这个小不点。
“爹爹!”楚天拽了拽父亲的袍子。这时邢晋华也注意到了这个小东西。
“这是?”邢晋华一脸疑惑。
“这是犬子楚天。还不快见过伯伯?”
“伯伯好。楚天见过邢伯。”楚天拱手作揖。
“天儿这么大了!快让伯伯抱抱。”
邢晋华两手如同捏小鸡崽子一般,抱起楚天。这汉子身高八尺有余。两只臂膀孔武有力,楚天被抱在怀中。像极了黑熊掏蜜。
“行了行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别给我捏死!你那手劲儿多大!老子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保回来一个。”
楚项笑骂道。眼神中恍惚间闪过一丝哀伤。伸手就将楚天抱了回来。将他架在肩上。拉着邢晋华便进了内庭。
后面白衣小哥和老七跟在二人身后。
只是没人注意到,那白衣小哥看着楚天,脸上黯然神伤,片刻间又飘散不见。
“对了!我的马不吃草!搞点酒肉给它!”邢晋华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对那家丁喊道。
家丁刚牵上缰绳,又听的一声大喊,如龙咆虎啸一般。竟吓得坐在地上。缓了缓又说道“小人知道了。”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屋中。
白衣小哥在邢晋华身后负手而立。神态严肃。
那老七倒是怡然自得。在楚项旁边落了座,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又找来根狗尾巴草。叼在口中。优哉游哉的端起了茶水。
“石头儿!你端着架子干什么?赶紧落座。”楚天对着那小哥言道。
“是啊,石头!此地无需拘礼,都是自己家!坐坐坐!我还当你去哪儿了呢。”邢晋华招呼那白衣男子入座。
“人家叫郑玉,你们叫人家石头。当初谁他妈想的?”老七身为仆人却是如此大胆。
“还能有谁?楚项这小子就没憋过好屁!”邢晋华笑骂道。额头上两条抬头纹也跟着一上一下。
“那我说错了吗?他不就是石头一块儿吗?不爱说话不爱言语,小子杀起敌人来,倒是一点不含糊。”楚项匆匆辩解道。
郑玉端起茶杯,茗了一口。一言不发。
“我没说错吧?这小子跟块儿石头一样。当年就是如此。当年万里觅封侯,他连圣旨都敢违逆。老爷子当年要是不保哥儿几个。谁能有好下场?”楚项愤愤道。
“万里觅封侯啊!那都多久的事情了。”邢晋华思绪万千。想起那些陈年往事。
多少生死与共的兄弟。到头来。只剩身边这几个。
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
楚项看着挚友怔怔的呆住,似是感伤。道:“怎么?想起旧事了?”
邢晋华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你说若是我们当初没有等到大元帅,现在是什么模样?”
楚项端起茶杯正欲品茶,忽闻此言。又将茶杯放在桌上。
“要是当初,咱几个没等到元帅,恐怕已经马革裹尸,沦为尸骸了罢。”楚项神情恍惚,有些落寞。
“那可是三千人啊!一场仗就打没了。三千”邢晋华喃喃低语,旧事重提,心中难免多几分惆怅。
“不说了,不说了。你我兄弟不是还在嘛。”楚项见这挚友神伤,连忙扯开话题。
“元帅最近还好吗?”楚项问道。
邢晋华打起精神却也难掩悲痛。往事已随风去矣。
“元帅,引退之后,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他说他平生杀人太多,要潜修佛法,慢慢洗涤罪孽。”邢晋华一语道出,惹得楚项笑了起来。
“洗涤罪孽?比起杀过的人,我们保护了中原多少百姓,功过参半,哪有什么值得忏悔的。”楚项说道。
邢晋华端起茶杯,茗了一口茶。
“也许这样才是他最好的结果吧。”
大元帅一生征战,平定西域,战败北疆。本该享尽荣华,却自己糟践自己。非要去什么五台山出家。把担子落到这两位将军的肩上。
邢晋华向郑玉使了眼色,那石头一般缄默的男人瞬时会意。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邢晋华道:“老七!我和楚项商量些事。”
老七也识趣,拉上楚天,匆匆喝了最后一口茶,便走出门外。将大门闭上。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事情啊?非要搞得神神秘秘的。”楚项不解的问道。
“你可知现在朝中谁人作相?”邢晋华道。
“还能有谁?不就是黄继政老爷子嘛?他为人一身正气,匡扶朝政,整顿纲纪。铁腕忠心。”楚项一脸尊敬,满是敬佩之意。
“他死了。”邢晋华淡淡的说道。
这三字一出,楚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
“他他怎么好端端的数月之前在朝堂之上还见他红光满面。怎么?怎么会?”楚项一时语无伦次。
“老丞相何时走的?”楚项问道。两眼圆睁,仍是不敢相信。
“就在前几天,黄继政被奸人所害,手段极其残忍,两把短戟洞穿身躯。家仆早上才发觉主子被人害了。”
“那现在朝中谁人为相?”楚项急忙问道。
“司马贤昌。”邢晋华这四字出口似是要把牙都咬碎。
“什么!”楚项大叫一声。
“谁当都行,唯独此人不可!”
司马老贼乱法混纪,当年差点将两人处死。这厮阴狠狡诈。常常搬弄是非,朝堂之上又与黄老爷子政见不同。二人斗了多年。最终竟是这样的结局。
“该死的老贼!黄继政老丞相定是被这狗贼害了!”楚项难止心中怒火,手中茶杯摔在地上。俨然四分五裂。
“我特此前来相告,楚兄多多保重。”邢晋华言道。
“兄弟你也小心,你我二人当年与他积怨。日子断然不会好过。兄弟你和虎贲军又在京城外驻扎。一定多加小心。”楚项紧皱眉头,心中好似天塌地陷。
“楚兄不必相送,老贼耳目众多,若被盯上,反倒麻烦。我走了。”邢晋华说罢,便出门招呼上郑玉,二人纵马而去。
邢晋华刚走,老七就提溜着三坛子好酒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不知发生何事,放下手中酒坛。忙问道。
“怎么回事?石头和晋华怎的连饭都不吃便匆匆离去?这上好的“雁飞沙”都来不及整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