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的武戏早就已经演完了,韩逸然两兄弟和邹华斋的儿子邹广泽,许家公子许茗楼,舅舅的儿子胡贤御一块到别处去玩。
三厅边厅的天井里有棵樱桃树,七八尺高,正值六月底七月初樱桃成熟的时候,于是提议一起摘樱桃吃。
这群少年中,邹广泽年龄最大,长的也比其他人个子高,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那棵樱桃树。
“逸维,接着!”
底下的韩逸维拎着自己的衣角,接着邹广泽丢下来的樱桃。
斜日庭前风袅袅,
碧油千片漏红珠。
在碧绿的叶子间,隐藏着一颗颗豆粒大的南红玛瑙,珠圆玉润,就是被细风给吹红了的,翠翠红红,让人甚是愉悦。
韩逸维的衣服上已经差不多有一把樱桃了。
“多是挺多的,但这里面好多都没有红呢。”邹广泽看着里面的樱桃说道。
许茗楼在下面喊:“顶上的,广泽,顶上的肯定红了。”
邹广泽脚往上踩高了一点,伸手去摘更高处的樱桃,摘下一点放进嘴里。
“嗯,甜的。”再伸手摘了一把丢下来。
“广泽,差不多了,快下来吧,装不下啦。”韩逸然看了看韩逸维衣服包着的樱桃,“快点下来。”
邹广泽双手拍了拍:“好了,我要下来了。”
“哎,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声娇脆的声音从侧门传来,一个穿着淡蓝衫白裙的少女从侧门走出来,耳旁的麻花辫一前一后用淡紫色的发带系着。见到胡贤御就说:“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了呢?”
“二姐。”
来的是胡贤御的二姐,小名叫云喜,今年十六岁。看见了他们就说:“你们在摘樱桃啊?”
“来,给你尝尝。”邹广泽又往上摘下了一把樱桃扔给了胡云喜,胡云喜双手接住,将樱桃含在口中,“嗯,挺甜的,这樱桃生的真多,诶,你下来呀。”
邹广泽发现自己忘记下来了,然后挪动了步子,从樱桃树上跳了下来。
“二阿妲好。”
“我叫胡清芬,是胡贤御的二姐,你们叫我云喜吧。”胡云喜自我介绍道。
“二阿妲,你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众人这时将樱桃给分了。
胡云喜道:“坐久了,无聊了就来随便逛逛。”
“大阿妲,没有跟你一起吗?”胡贤御问。
胡云喜摇了摇头,将手上的樱桃送入口中:“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反正没找到人。”
“哎,要不要再帮你摘了点?”邹广泽见胡云喜手中的樱桃快吃完了。
胡云喜将樱桃核吐在了花坛里说:“啊,不用了,樱桃吃多了可是会上火的哦。”抬头望着树上颗颗饱满的红樱桃,说道:“樱桃真多,快点都采下来吧,不然被鸟吃掉了多可惜呀。”
“过两天都红了再采。”韩逸维说道。
韩骏文的曾祖父去世后,将韩宅的五个厅分给了自己的五个子女,二厅是给自己唯一的女儿住的,出嫁以后就没人住了,三厅给他的二儿子的,可他唯一的儿子先天又瘸又哑再没有后代,然后后面生的又都是女儿,所以现在的也就渐渐地空出来了。
此时忽然听见三厅的正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韩逸然询问守门的:“高岩,什么情况啊?”
守门的高岩说道:“哦,一个要饭的。”
韩逸维说:“那给他点呀!”
三厅的正门囗外蜷缩着一个人,白褂黑裤,脸上身上脏兮兮的。
“诶,这不是那个……”胡御贤看着正门旁边坐着的人,道:“白秋露,春晖班那个唱小旦的白秋露。”
“嗯,他就是那个白秋露,他怎么在这儿啊?他不是应该在天井里的戏台上唱戏的吗?”韩逸然问。
许茗楼道:“我听说他嗓子出了一点问题,所以春晖班不要他了。”
“可怜,可怜。”胡御贤叹道。
韩逸然重视着白秋露那张肉圆尖肥的脸,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跟着我吧。”
众人都愣了一下,高岩忙道:“哎呦,二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呢?他就是一个唱京戏的戏子,除了能唱戏,还能干什么呢。”
白秋露一听韩逸然要留下自己,立刻整整齐齐的跪在他面前磕头,用略略带呸的声音说:“我什么活都能干,洗衣,做饭,倒尿盆,扫地,擦桌子我都会干,求二少爷收留。”
韩逸然道:“行,我这就去跟我阿爸说一声。”
“逸然,你还真的收他呀。”许茗楼在一旁说道,“这些唱戏的,尤其是那些唱小旦,最会迷惑人了,他们……哎呀!”还没说完就被邹广泽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邹广泽示意他:“闭嘴。”
白秋露的的小脸红得犹如擦了胭脂一样,跪在地上不敢动。
韩骏文端详了白秋露一阵,对韩逸然说:“既然是你看中他了,那就留下来吧。”
胡惠君并不是很赞成,怕自己儿子身边有这样的人会影响今后的前途,怕白秋露把自己儿子给带坏,而韩骏文却说:“首先你要相信你囝儿看人的眼光,再者,我虽然答应他留下了,却也要好好详察一下决定去留。就算这个白秋露人品不好,也没关系,这天底下虽然是好人比坏人多,但见不得一辈子也不会碰到一个坏人吧。还有,你还不了解咱们囝儿吗?他七岁那年就把南昌街上那一群乞丐都给带回家了,然后家里就乱了,最后才放到难民所里去了,所以啊,不用担心的。”
白秋露就这样在韩家留了下来。
韩淑云某天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弄着九连环,心里总觉得今天好像有大事情要发生,嗯,难道是因为天气燥热,心里有点烦躁不安的原因吗?也没有仔细想,继续解九连环,终于是给它解开了。这时候自己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非常兴奋的说道:“阿妲,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韩淑云听着一头雾水,韩逸然他在说什么?又见他兴奋地跑到自己面前,蹦起来告诉她:“邹家的人来提亲了!”
“谁……向我来提亲?”韩淑云立马从藤椅上坐直了,双手紧紧捏着那九连环。
“邹家,邹树荣,树荣哥哥来了。”韩逸然对着韩淑云的耳朵大喊道,“现在阿爸和姆妈正在和邹家的人正在正厅里喝茶呢。”
“哎。”韩淑云把手中的九连环往书桌上一扔道:“上门提亲了,也不提前告诉我,我都还没有好好打扮一下呢。”又站起身来叫道:“翠丹,翠丹。”
“来了,小姐。”翠丹从门帘后面进来。
“把我那件丁香色的苏绣旗袍拿过来,绪红,绀青的那两件杭绸也拿过来,浅蓝色没有袖子的马甲也拿过来,裙子就拿那件墨色的,快一点!”
“哦,是。”翠丹立马去照办。
“哎,等等。”
韩淑云又叫住她说道:“再拿几双好看的鞋子。”
说罢就去自己的梳妆桌前,拿起牛角梳子,对着镜子往自己的短发上仔仔细细地梳了好几下,然后打开戴春林的桃花玉面霜,往脸上轻轻地抹了一下,最后打开盒子,拿出里面那枚蝴蝶发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了耳边。
邹树荣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娶韩淑云了,这次在韩家吃过“下茶”之后,韩家也受了茶,双方算是正式成为“毛脚女婿”“毛脚媳妇”了。不久之后又择定婚期,是在下下月的初三,黄道吉日,相互通信。
邹家人说,韩淑云在结了婚以后可以继续完成她的学业,这使韩淑云特别高兴。邹树荣明年就要毕业了,他打算毕业之后去沪江当个几年的数学老师。
韩淑云到果山头生母钱凤玢那里去走动几下,做几番道别,然后静静的在自己房间里,等待出嫁,邹树荣以后是要到上海去工作的,自己也有可能跟着他去上海生活,可能以后很少再回来了,不过上海她并不算太陌生,她小时候去过几回,自己在那里也有认识的人,有五姑姑,还有许蕴欢。
想到这里,韩淑云再一次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不过许蕴欢这几个月很少给自己写信过来,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上海过得怎么样,想着就立马提笔在纸上给她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