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爷子对城防军的效率极为不满，于明珠可是他四十多岁的时候才生的独生女儿，一直视作掌上明珠，他就这么一支血脉，如果于明珠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就等于绝后了，因此于老爷子是心急火燎，恨不得现在就发动一切能够动用的关系来找出女儿。对于梁超的慢性子，他是早就不耐烦了。

    而梁超也是有苦说不出，这次的事件非同以往，他固然能力不足，但是这却不是这件事至今不能处理得当的主要原因。梁超请了卫獠来帮忙，本来是打算把锅都推给卫獠来背，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

    望着于老爷子的背影，梁超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换做别人，他早上去打了，抓起来，随便扣上一个什么罪名，先毒打他三天再说，但对方是本城的大户于老爷子，梁超就只能打掉了牙齿和血吞，先忍了，他要是敢动于老爷子，于老爷子能够找出一百种方法报复他，就连他叔叔也保不了他。

    卫獠看着梁超的样子，并没有开口说话，他不想让梁超误会自己在幸灾乐祸，梁超不敢找于老爷子发泄，就有可能找自己发泄，所以他干脆不言不语，来了个默坐。屋子里一时间非常安静，几乎落针可闻，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好，梁超才调整好心态，看了卫獠一眼，道：“卫兄，让你见笑了。”

    卫獠赶忙抱以微笑：“于老爷子也是一时心急，梁兄还是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梁超想起刚刚卫獠也被于老爷子奚落，内心免不了轻松了一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笑道：“卫兄刚才让我去给你找陈家的资料，我这就去，卫兄稍等一会儿。”

    卫獠点头，梁超出去，卫獠把这间屋子又看了一遍，觉得这城防军总司令外表光鲜，其实也不好当，总是要跟一些非富即贵的人打交道，万一惹出点什么事，那都是天大的事，看来有个好叔叔也不一定就能一路顺风啊。

    梁超过不多时捧着一大叠资料进来，他们索性就在这间屋子里，在一张桌子上把资料摊开，两个人开始查阅。

    梁超仍然不相信卫獠的怀疑。

    “卫兄，你怀疑是陈家的哪个人？这陈老板有两个儿子，可是都不怎么成器，他本人一直都洁身自好，也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和不良记录，可以说是本地非常有威仪的一个人，就是在两个月前连续娶了二十几房小妾，倒是成了本城的一大新闻，不过市井传言，认为陈大老板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很失望，于是想再生一个儿子，好好调教，以后好继承家业。卫兄你觉得是陈大老板的两个儿子干的吗？还是凶手扮作家丁的样子潜伏在陈家？”

    卫獠没有回答，心中早就有了定论，他犹豫了一会儿，做出思考的样子，说：“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我从这死尸上面存留的气息，沿着气息寻找，确实目标是在陈家。”

    梁超眉头皱的很紧，既然卫獠如此笃定，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这陈家势力很大，他是不想趟这趟浑水，说到底，那于明珠以及以前的死难者跟他梁超又有什么关系，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而给自己找了麻烦，就算上面要怪罪，他也不想因此去得罪陈大老板。

    特别是刚刚于老爷子已经和他撕破了脸，他现在非但不想救出于明珠，甚至希望于明珠真的是被那变态杀手抓到，然后杀死了才好呢。

    只是他看到卫獠现在如此认真的调查此事，反倒产生了一种狗拿耗子的感觉，对卫獠的动机产生怀疑。

    在他心中，卫獠这么做，要么是别有内情，要么就是一个切切实实的白痴。

    卫獠并不清楚梁超如此复杂的感情，他只是想抓到那个修炼魔气的凶手，卫獠一直有一种想法，一个人存在于天地间，很多时候是不能置身事外的，一味的苟且偷生，麻木不仁，也不一定会有好下场，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去招惹一些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强敌，只要是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他就觉得没错。

    这也许就是他和梁超最大的区别。

    不是因为出身背景，不是因为后台，不是因为天赋，只是因为认识世界的不同。

    卫獠在不断的翻找资料，忽然，一篇并不太起眼的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陈大老板在一年前押运盐货的时候遭到山贼偷袭，重伤垂死，后来得到高人垂青，不但伤势尽愈，而且身体重返年轻，恢复到了三十多岁时的样貌？这是怎么回事？”

    卫獠指着一处语焉不详的文字问梁超。

    梁超道：“嗯，那是一年前的事了，有一笔比较大的盐货需要上京，陈大老板亲自押运。其实他本身不会武功，亲自押运也只是为了表示对朝廷的重视，这比盐货据说是要给宫里的人用的。可是在半路上，突然杀出一伙盗匪，据说可能是当年造反派的残军，劫掠了盐货，并且杀了所有的人。”

    当事发地附近的官军赶到的时候，盗匪已经劫了货，走光了，官兵发现了在现场奄奄一息的陈大老板。陈大老板平时在衣服里面穿了重金从拍卖会上购买来的内甲，才侥幸躲过一劫，不过仍然是重伤垂死。

    官军把他送到了当地的医疗署治疗，但是效果甚微，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的伤就突然好了，不但好了，连身体也更加强壮，从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变成三十多岁的青壮年。这件事在当地非常称奇，别人都说，这是陈大老板平时行善积德造就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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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善积德？”卫獠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要是行善积德的话，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这个陈大老板能做成这么大的事业，只能是比寻常人更狡诈，更狠毒，怎么可能行善积德呢？

    卫獠对梁超道：“发生连续失踪杀人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超道：“半年前。”他然后又疑惑的看着卫獠，道：“卫兄，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是陈大老板做的吗？陈大老板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得了失心疯？这不可能，绝不可能，陈大老板是不会武功的，而且以他那么体面的人，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他还缺什么呢？怎么会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这要是被人发现，他可就身败名裂了。”

    卫獠知道梁超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梁超却不知道，修炼魔气的人一旦修炼到一定阶段，就会彻底沉沦于欲望的海洋，失去原有的理性，而欲望之一就是杀戮，人类也许生来就要战斗的本能，当陈大老板的魔功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如同吸鸦片一样上瘾，根本无法控制的出去“狩猎”，可以说，达到这个阶段之后，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

    卫獠还在估算，是直接闯进陈大老板的家里，把于明珠救出来？还是再等等。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陈家密道的确切位置，只是他心里还有顾忌。

    这陈大老板不但具有较大财力，而且还和朝廷里的大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贸然冲进去救人，如果到时候陈大老板倒打一耙，说这和自己无关，是别人陷害自己，或者拿一个无关的人顶罪，那么自己能奈他何？陈大老板以后一定会处心积虑的报复自己不可。

    可是，倘若自己把陈大老板杀了，那么同样会牵扯出很多事情。也许会有人说，陈大老板无罪，自己错杀了好人。到时候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人出来追究于明珠是怎么回事。

    陈大老板能够跟朝廷里的大官关系默契，想必是有一些共同的秘密，如果陈大老板死了，那么那些大官朋友也许会为了保存自己而替陈大老板说话，到时候甚至连于明珠和她父亲也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陈大老板绑架了，颠倒黑白的事情卫獠看得多了，他并不能确定到时候事情的结果一定会向着有利于自己的地方发展。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有真相，一切都是虚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希望的真相，只有当各方希望的“真相”重合时，那才是我们最后看到的“公论”，至于它和原本的“真相”差距有多远，恐怕只有在阴间去问那些死去的没有机会说话的人才会知道。

    卫獠想到这里，不禁头脑发胀，感觉被一张漫天铺地的大网罩了下来，自己根本无法躲避，也无法反抗，一股阴鸷肃杀的气息传导上来，仿佛遍体生寒，卫獠忽然感觉，比起武功更加险恶的东西，是人心。

    掌握了莫大权力的朝廷大官们，和地方商人勾结，在自己弄明白他们里面的切实关系之前，不宜动手，而要想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并且找出破绽，那恐怕黄花菜都要凉了，于明珠和丫环彩儿早就死了。

    如果说修炼魔气的陈大老板有罪，那么这些纵容他，包庇他的人同样有罪，他们不会亲自动手，但是却漠视人的生死。

    卫獠还在细思该如何救人的解决办法，可是就当这时，忽然外面有人来报告。

    “报告梁大人，在城北的垃圾堆里，又有人发现了死尸。”

    梁超本来看着卫獠在费力思考着什么，感觉颇为无聊，这个事情他已经是不想管了，反正现在有了卫獠顶缸，他如果破不了案，就可以跟人说：“这件事我请了天星城白目院长的高徒卫獠过来解决，他也解决不了，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了。”这样下来，第一把责任推到了卫獠身上，卫獠都解决不了，我自然也解决不了了。说的冠冕堂皇。

    第二，又可以让人产生联想，以为他和天星城的白目有什么关系，以为他们是朋友，这样梁超又可以借助白目的声明给自己抬高身价，真的是一石二鸟，无本万利的好生意，他心里美滋滋的，有一种看卫獠笑话的心态。

    这时候那亲兵心急火燎的跑进来，惹得他颇为不快，他正要出言呵斥，却听到了卫兵的话，眉宇间不禁皱了起来。

    “奶奶的，又来？这凶手也太可恶了吧？这不是上赶着给老爷我上眼药吗？就不能等个一个月再翻案？”梁超心里面有些骂娘。

    梁超和卫獠点齐人马，去到案发地点，检查了相关的尸体和现场物证。死者是一名青年男子，穿着颇为华贵，卫獠能够清晰地看出，这人还修炼有武功，而且不弱，至少也突破了武者境界。别看武者境界只是先天高手当中最弱的，但是比起凡人来那可是质的不同。

    这人死状和往常见到的死者一样十分凄惨，面带痛苦和哀求的神色，卫獠猜测他大概是在向凶手求情，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结果了姓名。他身上遍布刀口，仿佛是被活生生的割肉一般，从身上的被割肉的地方，卫獠能够隐隐看出是某种神秘的阵法，似乎是有人再用他的身体做活体祭祀。

    祭祀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仪式，大体是祭炼先辈。比如魔气修炼者会祭炼魔神，而各大门派也会在选定的日子祭祀自己的开山祖师。有些神灵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偶尔也会在受了好处之后降下灵气，去帮助一下向他们献祭的人，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收了好处之后置之不理的。

    对于这些知识，梁超当然是不懂的，他只是感觉场面有些血腥，就令人驱逐了围观群众，并且警告他们不能乱说，否则按照扰乱治安罪论处。梁超是不希望事情再闹大了，事情闹得越大，给他这个长官的压力也就越大。

    卫獠依照上次，也提取了这个死者留下的执念，可惜的是，这名死者也许是意志不太坚强，在死前也一直哀求凶手，讨价还价，试图逃得性命，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怨恨或者悲伤的念头留下来，让卫獠也不能进一步解析凶手的信息。

    就在这时，忽然警戒线外面响起异常杂乱的声音，然后一个中年人排开人群，冲了进来，来到死尸面前，根本不理卫獠和梁超，跪在地上大哭道：“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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