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啊,引擎已经彻底报废了,除非再换个新的,要不然我们只能漂流了。”反复检查了逐星号内部的系统,百无鸿鸣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飞船失去推进力,只能像只失去帆的船一样,独自漂流在太空之中。
但百无鸿鸣倒显得平静了,他坐在休息舱内,翻阅着飞船里堆积成山,已经泛黄的书页;看得发累了,便会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看未曾谋面的星,新奇的感觉便会冲淡困乏。
他看了不知多久,飞船上没有统一钟,只是看见浮过窗边的星不断变幻,逐渐消失在黑暗里;只是看过的书,堆积成了另一座山。
奎拉尔德只是一直看着他,并未打扰,直到见他实在打了个哈欠,才插问:“鸿鸣,你不是不会认通用字吗?怎么看的?”
松弛的面部不免尴尬,百无鸿鸣在心里嘟囔着萨雷斯揭了自己老底儿,还是说:“看图识字咯,再说了,不会可以学嘛。”
“而且啊,奎叔,我们还要飘多久才到那个什么……什么耶尼德卡啊?”他没有厌烦,只是单纯地问问。
“要是就按照这个速度的话,几千万年吧……”
“……”听到这个答复,他倒没有惊慌,而是选择沉默。
“不害怕吗?就这样飘一辈子?哪儿也去不了。”
“这不有你在吗?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的确,百无鸿鸣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奎拉尔德绝非常人,至少就表现上来说,已经不亚于他认识十九年的萨雷斯了。
他说:“我只是想,那么大的宇宙,那么多的星星,我怎么看得完啊……”
看星星?奎拉尔德倒是发惑,他没有试图直接解析鸿鸣的想法,而是问:“为什么?想要看星星?”
“愿望罢了。”百无鸿鸣翻身,把萨雷斯给他的兽裘包裹在身上,准备就在冰凉的甲板上睡了。
“你也早些休息吧,奎叔,我已经发送了求救信号,要是有其他舰船路过,会帮我们的。”
轻微的失重感带来晕眩,接触的铁皮冰冷透心,丝毫比不上沙塔尔暖和的沙砾,但不知为何,自己反而能够安心地睡一觉了。
他很快便进入安稳的梦乡,他依然是未经世事的少年,在梦中不会有丝毫防备,他只是把兽裘裹紧,呢喃父母的名字罢了。
奎拉尔德走近,俯身,把他轻轻抱起,只手一挥,沙发上积层的灰便被光吃干抹净。
把他放在沙发上,如同一件珍贵的宝物那般,实际上,与他而言,百无鸿鸣的确是宝物。
奥洛莎的宝物,黎落的宝物,萨雷斯的宝物,也是他的宝物……
过去的历史让少年背负了太多,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好好睡一觉吧……”拨开少年凌乱的灰发,原来那张被隐藏的面容,是如此英俊,简直不可方物,不过是被浑身的肮脏油烟遮掩住了而已。
“我已经失去了你父亲……我绝不会,再失去你了。”
意识稍稍变动,光芒化作无数丝线包裹住了熟睡的百无鸿鸣,如同茧一般。
待再次拆开,他已经一尘不染,就连蓬垢发丝里的最深处也变得干干净净,而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为了纯白的粗麻居民衣。
不需要多华贵,仅仅是奎拉尔德为了感怀当初而已——这是百无黎落的衣服,那个男人当初在少年时代,摆脱奴隶身份后穿的第一件衣服。
“好了,就连萨雷斯都已经把自己的一切交于你了,鸿鸣,我这个做长辈的,怎能屈居人下呢——”
他将手摸向胸膛,五指逐渐没入其中,虽然并未见血,但奎拉尔德的表情,却已经痛苦得接近崩溃;就连被誉为意志如同钢铁的他,也因这份巨大的苦楚跪倒在地——
他在分裂自己的灵魂。
“原谅我,神明……如此践踏您的恩赐……”他低声忏悔,却并未停止动作。
痛苦将时间拉得无限长,终于,当那一半的灵魂脱离躯壳之时,奎拉尔德的身体猛地垮了下去,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面容已经恢复平常,甚至平静的可怕——他为人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被他攥在手中,而残存再他身体里的,只有灵魂的残渣,记忆罢了,还有就是,神赋予他的那份力量。
他将手中的那份高洁的灵魂放在百无鸿鸣的胸膛前,便慢慢沉入,并与鸿鸣融为一体。
奎拉尔德站起身,来到驾驶舱,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那是耶尼德卡学院的方向。
他抬起了手——
哪怕是在宇宙边界,无数光年的距离,与他,只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