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朋友”,霍梁紧张的看着宋桥,又连忙解释。
无尽的夜真长,遭遇了一场兵荒马乱,听着沈蓝无意识般的,经久的呼痛声,霍梁只能守在她的床前,时不时的,为她擦擦额头的冷汗。
有种深深的愧疚和无力感,霍梁就着明亮的灯光,回忆着两个人的相处时间。
不得不说,霍梁认识沈蓝的动机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
这样的她,自己竟然也忍心。
霍梁看了沈蓝很长时间,在某一瞬突然扇起了自己的脸,“呵,真是道貌岸然!”
“查房”,沈蓝被说话声吵醒,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隔壁病房传来一群人的调侃与欢笑,而一旁的霍梁,正在沉默的看着即将空了的药瓶。
沈蓝有些迷恋的看着他,在漫长的与负面精神抗争的过程中,只有霍梁真正的陪伴着她渡过。
发病的那些日子里,她不是没有向亲友委婉的求救,等来的却是无关痛痒的回答。
“哦,你为什么会不开心呢?”沈蓝错过视线,回忆起那些模糊的脸庞,挺不能理解的表情,浮在他们的脸上。
“失眠了三四个月?这么严重啊?啊要熟了!”哄闹的烤肉店,配合着虚伪的言语,将沈蓝的倾诉一带而过。
“去看看医生吧!”
“还是太闲了,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从此,沈蓝便明白了——那些所谓亲近的人,他们将沈蓝当做情绪的垃圾桶,却不愿意聆听她的难处和心声。
每当她从沼泽和深海中,凭借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的时候,他们就会频繁的向她倾诉着负能量,反复的将她拖下水面。
一旦反抗,就会被套上“情感枷锁”。
“你最起码应该是我的依靠,为什么要我自己抗?”
“我只能和你说,其他人都指望不上”。
“你还是她闺蜜呢,为什么不帮帮她?”
这就是沈蓝身边空无一人的原因。
她不相信也不再对任何人存有希冀,一次又一次的独自挣扎,让她的心冻得生硬。
“还不如陌生人呢?”沈蓝又再次望向霍梁。
此时的霍梁,也发现她醒了,正呆呆的看着沈蓝。
“还不如见了几面的霍梁”,沈蓝心里五味杂陈,却能感受到明显的庆幸和愉悦。
“你感觉怎么样?”霍梁明显有些激动。
他将输液管停掉,跑出去吼着,“医生,她醒了,病人醒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护士,药也输完了”。
被一群白大褂给围观者提问好久以后,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沈蓝趁着尴尬还未到来,跟霍梁服软。
“下次要去的,想去外面看看”,沈蓝委婉的暗示霍梁,言语中也夹杂着道歉的意味。
霍梁照顾的很好,沈蓝的身体,越发好了起来。
本应开心的,可接下来的几天,沈蓝总是发现霍梁深夜背着她,在通明的楼道里抽烟。
她不想住院,跟医生打了招呼以后,就收拾东西回到家里,然后,又和霍梁一起,马不停蹄的朝着机场赶。
姜籽为她高兴。什么都要闷在心里的沈蓝,可以在陌生的城市与街道上,开心的放肆与张扬;在高空和山川湖海中,畅快的发泄自己的痛苦与重重堆积的烦恼。
这次,真的是孤注一掷的选择。
外语不好的沈蓝,愿意走出自己的小圈子,去体验各个目标国家排名靠前的极限项目。
甚至,还将游玩的视频做成vlog,分享给世界各地的极限运动爱好者。
逐渐盛名的沈蓝,之所以这么出众,唯一的原因是她不怕死,而霍梁作为摄影师,也一直默默的陪伴。
姜籽也从未感受过这么多的刺激。
它见证沈蓝和霍梁在高耸的阿尔卑斯山尝试死亡率高达3%的翼装飞行,在落差几十米的悬崖上进行极速滑雪运动。
它看过他们仅用一艘冲锋艇在刚果河深度1米的峡谷处漂流;以定点跳伞的方式,穿越4米深的地下洞穴。
它知道他们两个是怎样从天使瀑布向上徒手攀岩,而后,又进行极限高空跳水的。
姜籽祝福过沈蓝的,在乘坐飞机从漫天冰雪的珠穆朗玛峰峰顶上方,在他们体验向地面定点伞降的时候
历时两年,深海对沈蓝而言,不再令她过于恐惧与痴迷。
终于,在经历了号称“天之降诞、命之主宰、终极信任”的考验,“最佳拍档”沈蓝和霍梁,合力完成了极限运动中的“尾崎八项”以后,两人开始返程。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最初的出发点,而是选择绕路,到了祖国边疆的沼泽地。
这一次,沈蓝并未像之前那样勇往直前,她只是在远处望得到的地方,用望远镜瞧了瞧。
“据说能完成全部八项挑战的人就能够涅槃”,沈蓝觉得自己的人生足够完满,不枉人间活一场。
终于,在一项领域,沈蓝成为佼佼者,有了极高的价值感。她很幸运,又很迷茫。
原来,这就是“向死而生”。人生真是讽刺!
“我愿意提前做手术”,离开机场时,沈蓝突然说道。
毫无预兆,连一旁的姜籽,都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霍梁的反应更是明显,手一抖,便将手里刚拿出的随身行李,丢在了地上,“什么?”
沈蓝并没有看向他,“我同意了,我知道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
突兀的机场广播响起,“叮咚”一声,覆盖着他的大喊。
见证两人相处时光的姜籽,想要劝解却又心余力绌。
熟悉的白光袭来,眩晕感冲击着姜籽,令它没有办法继续集中精神,眼睁睁的看着沈蓝离去。
它知道为了什么,也能理解沈蓝。
仍站在原地的霍梁,表情痛苦。隐藏的愧疚和宿命感,令他有些踉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远处的沈蓝,微笑的看着霍梁,下一秒转过头去,背对着他,走到另一个出口。
这仿佛和他恐惧的梦境一样。
无数次,姜籽听到霍梁独自躲避在某处,为自己做的蠢事而忏悔。
事到如今,沈蓝已经猜测出霍梁干了什么,而一旁的霍梁,即使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结局,仍表现的十分惊慌。
“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为什么要追着你嘛?”他当然不敢真话说穿。
接近沈蓝,是从很早、很久远的时候就预备了。
霍梁像是被抽去了精神支柱,他望着沈蓝离开的方向,扪心问以前的自己,“现在,还会让她替你去死吗?”
带她去山顶发泄不满,赶场去酒吧散心,原先设定好的去外地露营,以及刚刚完成的极限运动,都曾经是霍梁打动沈蓝的筹码,是他至高而下的怜悯,也是他为了让自己好过而提出的“回报”。
最初的答案是确定的,她不过是个陌生人,而霍梁也尽力让沈蓝接下来的日子开心,能满足的愿望,也都尽量去帮。
“后悔吗?”
可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现在解释,谁会相信呢?
说他虽然初心是丑陋的,但是接触了沈蓝后,改变了自己想要她“以命换命”的想法吗?
这时候,给自己留点尊严和遮羞布的话,看起来,对两人的感情都好。
就连霍梁代入了很多遍,都放不下这口气。只能背着人,卑微的祈求沈蓝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动机。
没有脸,再继续联系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