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女人嗫嚅了一句，“你没见过女鬼吧？”

    没见过，柳世俊心里刚应答了她的提问就倏地反应过一件事，完蛋了。

    果然，一直刻画在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女鬼模样乍现在他面前，柳世俊只感觉两条眉毛被什么东西‘噌’的提了起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人看了他一眼，嘴角弯到一个满意的弧度，像个搞恶作剧得逞后的精灵，幸灾乐祸，还心安理得。

    柳世俊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侧躺在地上酣酣睡了一晚，准确的说也就两个多小时，活脱脱一个被困住手脚试图奋力奔跑的人。

    外面天光大亮的时候他醒了，除了一侧身体硌的发麻，冰冰凉，睡眠质量倒是直线走高。

    他爬起来看了一眼卧室，女人想当然的不在了，他也不那么害怕了，充足的光线给了他些许安全感。

    屋里阴气太重！

    最近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人才会招来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赶紧走到窗前将半掩着的窗帘彻底拉开，打开窗户通风。

    虽然那个女人并没有共用他的被子，但他还是觉得上面一定也沾染了什么阴晦之物。他扯起被子拿到阳台搭在晾衣架上，她畏惧黑暗，阳光可以杀死她！

    畏惧黑暗？

    呵呵，真可笑，我居然跟她一样。

    她最起码是鬼，我呢？人不人，鬼不鬼。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头顶，他回想起自己这个怕黑的原因，简直荒诞可笑，都不能与人提及，因为无从下嘴。

    二十多年前，那时他还很小，还很喜欢夜晚。

    一座叫孤学院的地方占据了他全部的童年生活。

    那里有许多孩子，还有很多教员，他们一同生活在那个大院里。

    每天晚上，等所有人都关灯睡觉后，他便一个人偷偷跑到院子里，看看星空，丢丢小石子，或者躺在花池上发呆。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偷偷跑出来捡了几颗小石子弹着玩儿，突然，屁股一热，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从后面踢了他一脚，然后居高临下的丢下一句话，“晚上外面有鬼，回房间待着去！”

    本来这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话，放在别人身上也许像屁一样轻，可这句话传递到他的耳朵里后就成了一句魔咒，硬生生箍住了他的三魂七魄，就是从那天起，他再也不敢晚上出门了，就连睡觉都要偷偷钻进其他小朋友的被窝。

    狗日的闲逼！！！

    每每想到这件事，他都恨的牙根直痒痒。

    这么多年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渐渐适应了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觉得挺好。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璀璨夜空，没有徐徐夜风，永远都是明晃晃的面具，习惯了也就安逸的堕落了。

    可这个女人的出现再次打乱了他的生活，让他感到无比的矛盾与烦躁。

    今天没心情上班了，想着用一天的时间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刚才晒被子的时候没注意，等他回到卧室才发现床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捆百元大钞，那个‘女鬼’居然懂得‘人情世故’？

    他随手拿起一捆翻点了一下，是真钞。

    这算什么？

    寄宿费吗？

    真是没活多久，频见稀罕事。

    讽刺的是，鬼知道人需要什么，而人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他随手把钱扔在床上不去管它，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穿了件白色t恤，淡蓝色牛仔裤，一双小白鞋。

    出门拉上把手看了一眼，换密码有什么用？

    能被锁在门外的解读不了你，也对你不敢兴趣，除了贼；能解读你的，用不着密码，你会主动开门，除了鬼。

    城北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师，他以前遇到糟心事的时候就会去找那个大师看看，顺顺心请个符什么的，或许是心理暗示，或许是我们未知的神学，总之，出奇的灵验。

    按理说他年纪轻轻不应该相信这些东西，但他是在孤学院里长大的孩子，学习和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跟普通孩子不一样的。

    教员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世界并不像人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也不像那些个学者想象的那么复杂，它就是一条线上的一个点，关键在于你怎么看。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论那条线还是那个点，若是你站在人类的思维和视角去看是永远不会看的懂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无法解读自己。”

    柳世俊一直没理解教员口中所谓的解读是什么意思，现在他似乎稍稍明白了些什么，但依旧模糊。

    他打了个车，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到了大师家，远远的就能看到院门上方挂着一个大大的红灯笼，那个红灯笼永远都那么的鲜红亮眼，似乎不属于这个尘世。

    等车停到门口时，他发现门上吊着一个大铜锁。

    大师不在家。

    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他短暂思索了一下叫司机打道回府。

    他有那个大师的电话，不过从来没打过。

    机缘这个东西不能强求。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如果佛祖没有聆听你的苦难，说明祂相信你自己有解决苦难的能力。

    再者，现如今发达的科技的确解决了很多问题，人与人之间联系的频率也递增了不少，可内里的情感系数呢？谁能拍着胸脯保证‘我的每通电话都真情实意，情绪饱满，不参杂一点儿杂质’。

    所以他觉得不管任何事情，面对面交流，眼对眼沟通才是真诚。

    回去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画面，她今天晚上还会不会来？我应该跟她说些什么？

    说来也怪，人就是这样：

    家门之外总有无数条路，不管你在哪条路上，心情总是以一种开阔奔放的方式闪烁，但通向家门的路就似乎只剩下一条，心情也随之沉重内敛。但如果现在给你一道选择题，只有两个答案，居无定所的星辰大海、沉静安定的家，我想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后者吧。

    这便是群体性意识。

    比如羊。

    一旦脱离群体，它就会没有安全感。

    柳世俊直接回了家，先把肚子填饱，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了一下不怎么大的家，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他是这么想的，今天晚上不睡觉，等她来，然后解决问题。

    想法是好的，理直气壮且条理清晰。

    现实是，随着时间的临近，道理是没有被验证的信口开河，胆气是无法凝聚的一盘散沙，条理被搅成一团羊毛线。

    手机上短视频嘻嘻哈哈的乱搞笑毫无力量的被吸血鬼碾压，尼克劳斯的强大气场总被他那四颗血腥的尖牙影响，他也从舒适随意的坐姿变得拘谨畏缩。

    当阳台上的灯亮起后，困意慢慢席卷而来，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朦胧中徘徊了许久后手机掉在了地毯上，美式英语充当着催眠曲，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