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伯元其实不想见柳天算。
柳老头这嘴太毒,能说好话固然是好,可要说出不吉利的话,你躲都躲不过。做人真该无忧无虑地活着,反正是祸也躲不过,瞎担心什么啊。
不过此次武槐请柳天算过来,是想找人,范伯元觉得可以一试,于是很热情地在府里设宴招待柳天算。
为郑重其事,他还请来幽云斩魔团所有成员,也是希望幽云斩魔团的名气能给柳天算一点压力,毕竟现在的幽云斩魔团,特别是范家,必须找到团长。
酒过三巡,武槐率先开口:“柳先生,今天请你过来,是请你算一卦,帮我们找一个人。”
柳攀应道:“可有姓名?生辰八字?”
武槐说:“没有。”
柳攀摇头:“那就没法算。”
武槐似乎早料到这样的结果,笑道:“柳先生别急,等我把事件经过跟你说一遍,你再下结论不迟。”
于是众人一边喝酒吃饭,一边听武槐说起幽云斩魔团成立的过程,最后,武槐说:“我们要找的,就是我们幽云斩魔团的团长。”
柳攀想了想,仍是摇头:“这个算不出来。”
武槐微微一愣,与范伯元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莫非有什么难处?”
柳攀应道:“所谓算命的,推八字,看面相,算命理,其实就是因人测命,可要找人,一无凭据,二无方向,这哪里找得出来?”
武槐愣在那里,有些为难,可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那能不能给我们算算命,看我们命里,有没有我们团长的影子。”
柳攀闭眼捋须,应道:“我只是个算命的,不会找人。”
武槐顿时有些失落,看来今晚自己这算卦找人的计划,恐怕是要落空。
范伯元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能算便不算,总比柳老头语出惊人好。
至于言如玉等人,虽说不反对卜卦,但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更没听说过天算的大名,此时见这老头不肯算卦,也不好再问。
一时间,充满希望的宴席,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只有柳攀眯着眼睛,怡然自得地喝着小酒。
范伯元身为主人,只好起身敬酒,恰巧看到角落里的柳天算那面旧得发黑的破布幡,不由转了话题,说:“柳先生,能否为小女算段姻缘?”
柳攀点头应道:“可以,烦请小姐生辰八字。”
范伯元急忙让下人去请夫人拿范轻舟的生辰八字。
不一会,便有侍女急匆匆赶到客厅,递给范伯元一张红纸。
范伯元接过来,看了一眼,又递给柳攀:“请先生过目。”
柳攀接在手里,也不看,只问道:“范家主要在这里算么?”
大秦的习俗,家里女眷算姻缘,乃私密之事,不宜外宣,或者和夫家一起合八字择吉时,像范伯元这样的,明显有些不合时宜,所以柳攀有此一问。
其实范伯元也有自己的打算。
上次在幽云谷,以他的经验判断,团长的年纪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这事他越想越肯定。这年纪与自己女儿比起来,相差不是很大,正好可以婚配,哪怕团长已经结婚,也可以再娶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
如果团长真不愿意,那就和言家结亲。
像言如玉这种的直系子弟,可能还高攀不上,但言家是大贵族,族内子弟众多,只要言如玉肯撮合,这事就能成。
所以他觉得可以在幽云斩魔团众人面前给女儿算上一卦。至于女儿愿不愿意?柳天算能算出什么结果?都不重要。
女儿的婚姻,自然是当父亲的说了算,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再说了,自己挑的婚姻,怎么会对自己女儿不利,料想柳老头也算不出不吉利的事,就算柳老头真语出惊人,也好让自己断了念想,随便找人把她嫁出去就算了。
“这里全是幽云斩魔团的成员,都是过命的交情,不算外人,柳先生但说无妨。”范伯元应道。
柳攀点头,打开红纸看了一眼,掐起左手,嘴里默念几句,说:“卦金一万铢。”
“这么贵?”言如玉忍不住叫出声来。
连坐在旁边的范景山和齐修然夫妇,都一脸惊愕地望向柳老头,这价格可不像是算命的。
范伯元却微蹙了一下眉头,他不是觉得贵,而是觉得少了。
武槐哈哈一笑,急忙解释道:“言公子有所不知,柳天算的卦,卦金越贵,说明其命格越高,一万铢不多,但也够高了。”
范伯元吩咐道:“去库房取一万铢来。”
很快有人送了钱钞。
柳攀收过卦金,从挂袋里取出墨镜,架上鼻梁,坐好了,右手按在桌子,开始施法算卦,好一会,才应道:“渔父临江不顾舟,不好不坏。”
“请先生明言。”范伯元说。
“范家主想给女儿找好个夫君,说有其实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柳攀应道。
范伯元心里一跳,脸无表情,沉默不语。
其它人面面相觊,明显是听不懂,言如玉更是忍不住:“这不是一句废话,什么都没说啊。”
范伯元其实也不懂得这话的含义,但他知道,再细问下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比起二十年前,柳老头这话,已经够委婉了。
“柳先生,我准备和言家结亲,不知道先生怎么看?”范伯元退而求其次。
其实和言家结亲的事,范伯元咨询过言如玉的意见。言如玉第一次插手族内事务,不敢怠慢,何况以一个旁系弟子的联姻,能将范家这样的小家族招揽在言家门下,也算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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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不好不坏,随范家主安排便是。”柳攀应道。
“那明日我在飘香楼宴请两家谈亲,还请先生帮忙合八字,择吉日,你看如何?”范伯元趁热打铁。
“合八字,择吉日,卦金另算。”
“那是自然。”
……
宴席散后,范伯元安排柳攀在府里住下。
虽然找人不成,但好歹安排好女儿的婚事,也算了却一件心事。可柳老头说的卦辞,始终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要知道柳老头的嘴以前可是很毒的,这不好不坏说的,不像是天算的风格,却明显是话里有话,不好好话早说了,也不至于这么含糊。
范伯元想再去找柳老头细问,可犹豫了一会,又不敢。回到房间,夫人问起算姻缘的事,他便详细把事情说了。
夫人应道,范家与言家结亲,是门当户对的事,明日让柳天算合八字,如果没问题便定下了,也不必再折腾。上次与蔡家已经退过一次婚,此次再出尔反尔,会让人看笑话的。
范伯元觉得这话有理,便把这事定了下来。
这夫妻俩的对话,本不是什么秘密,正被门外范轻舟的小侍女青儿听见了。
原来今晚夫人取二小姐生辰八字算命的事,早传遍府里,也传范轻舟耳边,范轻舟虽然害羞不敢打听,可小侍女青儿却是关心不已,毕竟这也关系到他她,于是急忙赶过来打听,正好听个正着。
青儿急匆匆赶回来告诉小姐。
范轻舟听了这话,在房间坐了许久,越想越不对劲,可又不敢造次,坐立不安。
青儿在旁边看见,问道:“小姐,你不喜欢言家公子?”
范轻舟应道:“还没见面,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你不觉得柳先生话里有话么?”
“算命的老头都这样,不会说得太准的。”
“你不懂的。”范轻舟感叹一声,“我问过婶娘,她说柳先生也是窍客,修炼的是算命的窍诀,说得绝对不差。”
青儿吓了一跳,嚷道:“窍客还有算命的,那岂不是活神仙。”
“你小声点。”范轻舟瞪了一眼。
青儿咧嘴一笑,急忙压低声音,说:“小姐,按你这么说,那柳先生的话,还真有问题,要不咱们偷偷去问问柳先生。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范轻舟哪敢做这种事,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青儿急忙劝道:“小姐,这可是大事,如今有活神仙在此不去求,以后就没机会了。”
范轻舟心里纠结,却始终没有出门的勇气。
青儿可不管得那么多,径直出门去了,只留着范轻舟坐在房间里,望着那盏油灯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儿回来了,说:“我已经上门问了,柳先生答应见你。”
范轻舟吓了一跳,脸都急红了。
青儿拉着范轻舟就往外跑,小声说:“这么冷的天,外面没人。”
两人趁着月光,来到花园,果然看见柳先生已在那里等候。范轻舟急忙上前行礼相见:“有劳先生久等了。”
柳攀说:“范小姐有事找我。”
范轻舟说:“闻先生懂时间之术,能知过去未来,今晚给我算卦的事,我也听说了,还请先生帮我。”
柳攀看了旁边的青儿一眼。
范轻舟会意,急忙让青儿退下。
柳攀说:“时间其实并不存在,所谓过去未来,其实很难改变,但时间又因人存在,有大能量者,也能影响时间,你本性不坏,还有一次改命的机会。但我不能直接说,只送你八字,能不能过关,全看你自己了。”
范轻舟急忙行礼:“请先生赐教。”
柳攀也不说话,弯腰捡起旁边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了一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范轻舟凑上前来,只见月光下,灰黑的沙地上,歪歪斜斜写着八个字:“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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