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年并不知道自己在医仙谷无往而不利的元神意念,竟然在九年半之前就已经被深藏寒潭之下的赤焰老魔给发现了。
他更不知道,自己每次放出元神分身出去白嫖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而外放出去的神念波动,到底给赤焰老魔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与折磨。
他更更不知道,在感应到他元神分身离开的第一时间,这只活了数千年的老魔头,竟然在寒潭之下流下了激动与兴奋的泪水,就差高歌一曲《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此时。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李永年也已经赶回了“自己”进入医仙谷之前的老家所在。
不过,老家的破房子里面早已是空无一人。
窗前的蛛网,还有地面上的灰尘与杂草,无一不说明,这座宅子已经有多年都不曾有人住过了。
“你问老李家啊?”
“搬了,都走了好多年了!”
“嗯,让我想想,好像是八九年前吧,他们家老大在仙门里立了功,仙门里的仙师赐下了好多银子,听说足有一百两呢!”
“有了钱,你说谁还愿意在这小山沟里呆着?要啥啥没有,生病了连个像样的郎中都求不到。”
“所以,在得到赏赐的第二天,他们一家四口就搬到百里之外的襄安县城里去了,再没回来过……”
“什么,你说为什么就只剩下四口人了?”
“唉,还能是为了什么,人穷命贱呗,他们家老二与老五,全都染了时疾,早夭了。”
“不止是他们,当时整个庄子一下就死了好几十口,就连我家的那个老六,也跟着去了。”
“不过说起老李家,当时他们家里好像还有几两李家大郎的卖命钱,可是在咱们这儿,就算是有钱也救不了急病呀你说对不对?”
“唉,这都是命啊!”
“后生,你怎么对老李家的事情这么上心,可是他们家的亲戚……”
“咦,人呢,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人走了连句话都吭一声……”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李永年在那老乡低头感叹的空当,默运法诀,瞬时就挪移而走。
临走之前,李永年还特意到同村刘胜的家里去看了一眼,看到他的妻儿皆在,只是日子过得极为清苦。
看样子,那十两银子的安家钱,还有刘胜死后的部分仙门抚恤,怕是早就已经花光了。
站在刘胜家的院门前,李永年轻叹了一声,挥手就将早已备好的二十两银子悄悄放到了刘家堂屋内的桌面上,然后再次闪身挪移离去。
不是不想多给,而是给的多了,他们也未必能守的住。
之前李家人为何会在得到百两赏赐的第二天就搬到城里去了?
除了是因为城里的条件更好之外,更多的估计还是因为财露了白,再在这山沟里呆着,没准儿就会被人给惦记上。
仙师的赏赐确实可以吓退一些人,但是仙门毕竟山高皇帝远。
对于一些饿急了或是穷怕了的那些人来说,为了活命,或是为了满足心中的贪欲,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很多时候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离开山村,一路向南。
没过多久,李永年就看到了一座纵横约有七八公里的古代城池。
襄安县城。
是大苍山方圆数百里内唯一一座上些规模的城池。
位于大苍山以南,依河而建。
城池厚重高耸,城头有卫兵常年守卫。
城门处还设置了一道简易的防御法阵,用来甄别及抵御一些低等妖族的侵袭。
站在城门下,李永年扫了一眼隐藏在城门及城墙之中的这些简易阵法,不由微微摇头。
这些法阵,与医仙谷净医潭内的封印阵法,还有医仙谷山门外的防御阵法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简陋得不要不要的。
把这样一套几乎没什么作用的法阵悬刻在城头,估计也就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吧?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哪怕是在世俗界,也不是那么太平啊。
交了两文钱的入城税,李永年信步走入襄安县城。
城内,来往的行人不少,临行的店铺也算热闹繁华,看上去倒是一派祥和安定。
李永年的神念外放,瞬时之间就将整个县城全都笼罩其中。
寻着记忆中“家人”们的样子,只用了几秒钟的功夫,他就锁定了一户人家。
就在县城的东关,一座看上去不大也不小,不甚富贵却也不算贫穷的宅院里面,李永年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位老“母亲”。
老太太比十年前富态了几分,脸上有肉了,面色也红润了,此时正坐在后宅的长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她的旁边,有一对稚童。
一男一女,皆都五六岁大小的样子,正乖巧无比地坐在老太太身前的小板凳上,认真地读着诗书。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应该就是老三的子嗣了。”
李永年的神念在老太太还有两个稚子的身上扫过,心中有了猜测。
他去了医仙谷,老二与老五早夭。
家中就只剩下老三一个男丁,这都十年过去了,李永年也都已经三十一岁了,老三在外面娶妻生子,也在情理之中。
很快。
李永年的神念外延,片刻间就找到了老三李永夏,还有老六李永梅。
李永夏夫妻开了一间小酒楼,尚未出阁的老六与三嫂一起在后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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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的生意一般,不过从来往的客流量上判断,保本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另外一个妹妹,老四李永秋,李永年也很快就在李宅后院的小祠堂里看到了她的牌位。
与老大、老二还有老五的牌位放在一起,显得很整齐。
“兄妹六人,短短十年之间,竟然就已经死了四个,这个世界,凡人的命数还真是……卑微且脆弱啊!”
李永年看着祠堂内摆放着的灵牌,心中不由轻叹。
他并不意外自己的名字也在牌位之上。
毕竟十年未归,在家人的心中,他必然是早就已经亡故,设上一块灵牌以做祭拜,并不奇怪。
当然,真正的“李永年”也确实已经不在了,这个牌位倒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
意念一动。
李永年无声出现在祠堂之内,取上一柱香,插入灵牌下方的香炉之中,冲着“李永年”的灵位轻拜了三拜。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斩断与这具身体原主人之间的因果渊源,祭上一柱香,也算是提前给人家打上一声招呼。
“这样其实也挺好,既然家里人都已经以为‘我’已经死了,倒是省却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李永年看着眼前的牌位,轻声自语。
不现身,不认亲,自然就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毕竟,这些所谓的“家人”,对他来说,其实都是陌生人。
本心里,李永年对他们也并没有太多的亲情与留恋。
若不是因为鸠占鹊巢,穿越并占据了这具身体,牵扯上了一条割舍不断地血脉因果,李永年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回来。
“兄妹之情倒还好说。”
“给他们一些钱财,或是教授他们一些技能,确保他们日后能够衣食无忧也就够了。”
“可是这生养之情,却是有些难办啊。”
李永年站在祠堂之内,隔空打量着正在后宅安坐着的老太太。
父母的生养之恩大于天,其中所牵扯到的因果最是难以了结。
正常情况下,给父母养老送终,反哺归心,就是最好的了结这桩因果的方式。
可问题是,从这老太太头顶的病气福运来看,她的寿元至少还有十二年左右。
李永年就算是想要给她养老送终,也耗不起那个时间啊。
他总不能为了提前给老太太送终,而暗中施展手段,让人老太太折寿殒命吧?
那样的话,不仅因果了结不了,平白还会再多加几分罪孽与业障,绝对不是李永年所希望看到的。
“既然送终不成,那就还按之前的打算,为老太太延寿吧。”
“二十一年的养育之恩,回报五十年的寿元增幅,也算是很够意思了。”
延寿丹再珍贵,只要能替他了结了这段因果牵扯,对于李永年来说,那就算是物有所值了。
心中有了计较,李永年便不再有任何犹豫。
意念微动,将存储在医圣经中的延寿丹取出一枚,同时运转灵力,隔空将这枚延寿丹送入了正好在打哈欠的老太太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直入腹中。
老太太只觉得口中一凉,还以为是喝了冷风,轻轻翻了个身。
而后,稍稍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膝前正在读书的孙子孙女,又面带笑意地缓缓地靠在椅上,闭目假寐。
同一时间。
李永年但觉识海内的元神意念陡然一轻,一直缠绕在自己身上最粗最壮的那一条因果枷锁,已然完全打开,逐渐地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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