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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乡亲的情面
    民间历来有“穷文富武”之说。穷人很难练出高深的武功——请不起师傅,营养严重不足。功夫练成后如果长期营养不良就会废弃,这就是表叔尽力多吃的原因。与常人不同,他能把吃东西和功夫融合起来,这是常人不能理解的。乡亲们都听说他吃的多是靠功夫,却没人看见他吃了多少,更没人见他使出功夫,除了他的表侄。

    他给几家财主割麦子,都主动不要工钱,结果都是干一天就走,财主都说雇不起他。他在那几个财主家并没有大吃,只吃了两个人的量,财主们就都心疼的了不得,他就只有回家。

    他回家后很多天闭门不出。有人注意到他家的烟囱不冒烟,以为他没有吃的,怕他饿的动不了,敲门叫他。他应声出来,气定神闲,告诉乡亲说自己饿不着。

    乡亲们大惑不解:他小时候被什么人拐走了?在哪里练的这吃不饱饭的功夫?

    收麦子的季节过去后,他的名声传了回来——郝白土那个有功夫的人一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他特能吃,多大的财主都管不起他的饭。

    表叔成了这一带的新闻人物。

    新闻人物令一个人很不好过,这人就是本村那个唯一的地主。

    他雇了1个人割麦子,其中一半是本村的乡亲。雇人时,他让管家去找表叔,管家回来说他已经走了几天了,到外边给人割麦子去了。地主很不高兴,说他和我住一个村,还是同族,他早早就去外边找活儿干,让我多没面子。大家伙会怎么说我?是我给不起他工钱还是我管不起他饭?人家肯定会说我得罪了他。他这么多年在外边,才回来几天,我怎么就得罪他了?这个村的哪个人要给我干活儿被我拒绝过?地主越说越生气。

    管家说,可不是么,不过你不用想那么多。他从小就在外边跑惯了,脚野,以后大家就都知道了。不用说是一个族里的,亲兄弟还各过各的呢,咱们又不欠他的。

    等他回来我得和他说道说道,让他以后别再往外跑,给我干,省得让人说闲话。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他的那个名声在外的族弟回来后,对他不满的话越来越多。人们不分青红皂白,都说有钱人没一个不小气,他那么一个瘦子,就是撑死了,又能多吃几个饼子?他不用他,他是赌气才走得远远的,这才趁了他的愿,给他省下了。

    着啊!省下钱好多买地。

    说这话的不乏长辈,这让他受不了。他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气得直想哭。

    管家劝他,说光生气不管用,咱就用他几天,看他到底能吃多少,让他自己对老辈子去说,这不就结了。

    对,就这么着!

    管家忽然计上心来,说,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是嫌我生的气还不够多呀,这时候还给我卖关子,还不快说!

    表叔被请来了。

    你出远门也不给我打个招呼,我请你还请晚了,村里的老辈子都在骂我。咱好歹也是兄弟,以后你给我干,别再让外人说咱的闲话。

    好,听哥的。

    听说你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从能记事的时候算起,管家纠正道。

    没有这回子事,他们乱说。

    那你使劲吃,多少才够呢?你给我个数,我不能让你饿着。

    我跟别人一样,不用多吃。

    你这是跟我客气。我要是听了你的,别人会把我骂死。这么着,从明天起,你给我锄几天地,我管你吃饱,工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一个子儿也不少你的。你听我的,我让那些说闲话的都给我闭嘴。

    管饭就行,不要工钱。

    傍晚,表叔回来,没进院门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气。

    好香!表叔说,这是表示感谢。

    5个笼屉,1个大肚子汉肯定吃不完。蒸汽已散尽,石桌上摆好了下饭菜——烧辣椒盐、半大海碗蒜泥、小葱大酱、去年冬天腌的萝卜——这是待客。

    哥你太过了。饼子就行,哪有请做活的来家过年的道理。

    地主笑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吃。

    棒子面是过年吃的,卷子是不敢想的,我只吃饼子。

    地主和管家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又同时岔了气,同时咳嗽起来。

    屋里发出声响——地主婆和女佣捅破窗户纸在偷看。

    表叔向窗户拱手:兄弟谢过嫂子!

    管家先止咳,问:你说里边有棒子面馍和卷子?

    上边3屉是饼子,下边是棒子面馍,最下边是卷子。

    屋里发出很大的响声,地主两腿哆嗦着挪进屋里看情况。

    表叔吃得很香甜,动作很优雅。

    3屉白薯面馍吃完,第4屉是金黄色的窝头。

    地主至少表面上恢复了正常,连连说兄弟你吃你吃,让你哥长长见识。他满头大汗——不是心疼,而是吓的。

    管家全身湿透,快要虚脱了,他想死的心都有。这就是他的主意。

    他的好主意就是先给他看3屉饼子,再让他看下边的,看到却吃不下去,让他干着急。看他怎么说,怎么走出这个门,出去后怎么对别人说。

    地主和地主婆听了管家的妙计后笑得前仰后合。

    眼大肚子小,让他现眼吧!管家补充说。为主人分忧,这是尽职。

    窝头吃完了,表叔揭下空屉。

    雪白的大馒头!这就是卷子。

    下饭菜已全吃光,新麦子白馒头吃的是原味。

    表叔说,我是真吃饱了,半个月不用吃饭了。我明天再来。

    地主很感激,心还在快速跳动。他瞥管家一眼,示意管家去拿墙边的瓦盆。

    管家端来瓦盆,里面是几条小鲤鱼。地主说,哥还给你备了瓶好酒,你拿去下酒!

    这是行贿,堵嘴。

    表叔笑了:你这是要往那口新井里放的吧,我给你放。

    长大了你就捞出来,我再换小的,我不吃这东西。

    乡亲们都知道表叔吃了顿饱饭,却想不到他只吃了整整一屉卷子。

    这算什么能吃?一个半大小子就能吃得下去。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地主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又不是过年,就是亲爹来了也不能这么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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