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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管饭
    每年的农忙时节——夏收和秋收,土地多的人需要雇工,地少的和没地的人就去当雇工。虽然工钱少得可怜,但除此之外穷人没地方挣钱。更重要的是东家管饭——可以吃饱饭,省下家里的粮食。

    表叔回来的那年,夏收时出远门给财主当雇工。本村的地主在雇人,邻村的财主也用人,但是他只能到远处去,为的是找机会吃几顿饱饭。他的饭量非常大,大得不是人们能理解的,所以不能让乡亲们知道,也不能让家乡的财主难堪。

    到了足够远的地方,一家大财主正在雇人割麦子。一大群人围在院门外,一个神气活现的管家挑选雇工,不够壮实的不要。

    表叔近前,他瞥了一眼,挥挥手,说,你不行,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我怎么知道你不行?你看看你,瘦得像个小鸡子!

    人们笑了。有人说,他瘦是瘦了点,没你说的那么邪乎。

    呵,还有打抱不平的!你管饭给工钱,我就用他!

    我不要工钱,只要管饭。要是干不好我的活儿,我不吃饭走人。

    这可是你小子说的!红口白牙,说话算话!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大家觉得很有趣。

    我干好了活儿,你家要管我吃饱,你也得说话算话。我怕你家管不起我饭。

    管家差点儿把老花镜掉下来。他扶正老花镜,极具表演性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又围着他转一圈,大家都笑了。

    老朽眼拙,真看不出来这小爷是大肚汉。话说到这份上,这么多人看着,我不用你也不成了。今天就看你的本事了!

    一天两顿饭,晌午饭送到地头。每个人几个白薯面饼子,一块黑乎乎的不知腌了多少年的老咸菜,麦地里有井,井水清凉而且甜,这就是晌午饭。几个饼子不管饱,管饱的是晚饭。有钱人之所以有钱,原因之一是有钱人都精于算计。

    表叔吃的比别人少,喝了点儿水。有人说他是留着肚子。看他干的活儿,人们不由吃惊。

    一个个麦个子大小相等,摆放的距离完全一样,地上没有一个掉下的麦穗,它们被收集在一起,这就是颗粒归仓。有人边吃饼子边查验,宣布他割的麦子最多。令他们惊奇的是,大家关注到的几个快手里没有他,没见到他割得这么快。

    按质按量算工钱,他成了领头的。

    监工直看得两眼流泪,确信没看错,急急回去向管家报告。

    管家有些慌。地主不在乎,说,给他算工钱,多加几斤面,饼子摆密实点儿。有心开饭馆儿,就不怕大肚汉。他要是真能吃,咱都开开眼。

    晚饭仍然是白薯面饼子。饼子是扁的,蒸熟后又黑又亮,颜色像巧克力,但比巧克力亮。如果你是第一次吃,第一口香甜无比,第二口不那么好吃了,第三口嚼不完,舌头向外顶,恶心,接着就确定这辈子不想再吃这东西——这就是白薯面饼子。

    当然,这只是那个时代的味觉——“下饭”常常只是咸菜、辣椒,甚至只有盐粒子。

    今天,它应该是绿色健康食品。

    5个大笼屉,3个大肚汉肯定吃不完,而吃饭的人只有2多个。

    他干活儿没的说,管饭的话还是说得太过,有人预测说。

    你还是闭上你的嘴,睁大眼睛看着吧。这话是一个壮汉说的。他对大家说,今天大家伙儿都看见了这兄弟的本事。他不要工钱是吃了亏,咱们敬他的为人,先紧着他吃,你们看行不?

    行!

    表叔不客气,向大家拱拱手,坐下。

    笼屉上的蒸汽渐渐散去,“小鸡子”开始吃饼子,人们全傻了。

    他似乎沒咬,也没嚼,一个饼子在嘴里一抿就消失了。很快,最上面的屉空了,抬走了。眨眼的功夫,第二屉饼子消失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的饼子整齐排列,就像麦地里的麦个子。他停下来,站起身。

    他的肚子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没吃过东西一样。如果他接着吃,大家都相信他能吃光。

    管家汗流浃背,说,老朽白活了,白活了!算工钱,算工钱!钱在他手里攥着,已经攥出了汗。

    说好了不要工钱。我吃的够多了,要是再吃,大哥们就得饿肚子。

    他向大家拱手:告辞。大家纷纷夸赞,说,你接着吃,吃饱!

    地主早已躲进屋里。管家连连道歉,道谢,小鸡子变成小哥。

    长见识了吧?这就是老辈子说的火化食!是了不得的功夫。这兄弟的本事大了去了!壮汉说。

    院子里响起一大声被压抑了很久的叹息。

    不久后表叔回家,因为地主都说管不起饭。

    不是管不起饭,是太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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