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男人是顶梁柱。男人得了重病，顶梁柱倒了，这对一家人是巨大打击，但是没有顶梁柱悄悄跑了的打击更大，更突然，因为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虽然祖母有极坚强的意志，还是没能承受住突如其来的重创，她病倒了。

    没钱，请不起郎中，就在炕上躺着。祖母很镇静，对孩子们说我死不了，躺两天就好了。果然，几天后，她老人家下了炕，代替了原来的顶梁柱。

    我父亲刚满14岁，每天天不亮就醒来，天蒙蒙亮就出去拾柴捡粪，天大亮后才回家。

    这天早晨的收获较大，他高兴地回家，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看见了外出很久的表叔，他大喜过望。

    表叔说，你把柴送回家，对你娘说一声，咱们去给她找点好吃的。

    表叔住在村北一个小院里。他不到3岁，中等身材，瘦瘦的。和所有的穷人一样，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有亲戚给他说媒，他说一个人自在，不娶媳妇。

    他的身世是个谜。幼年时，他的父母相继病倒，眼看不行了。亲戚们为他们准备后事，商量着轮流养活他，他却失踪了，十多年全无音讯。一天早上，他家的院门开了，走出一个小伙子。问他这些年的情况，他说是被人带到了远地方，在山里，不肯多说。

    有人说他有很深的功夫，会夜行术，深夜里有白鹤飞进他家院里，他骑白鹤飞走，天亮前回来。他的表侄——我父亲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他们乱说。

    叔侄俩来到村东的一口水井旁。村里有一个地主，这口井是他家的。

    这是村里最大最豪华的井，井佷深，井水也很深。

    你看水里有什么？

    只有水，看不见水里有什么。

    有6条鲤鱼，就在水面下边。

    我看不见。你要下去抓它们？

    我用手锤。他两手空空，没有铁锤或铜锤之类。

    这就是手锤，你看。

    他握起拳头，漫不经心地向下打一下，说：着锤！声音不大。

    拳风悄无声息地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强劲的力量击打在水面上，犹如落入一块大石，井底掀起白色的水花，发出巨大响声。井底平静后，6条鲤鱼白肚皮向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表叔摇动辘轳的手柄，捞起3条鱼，每条都是1斤多，用树枝串起来。

    那三条都死了，不捞出来水就臭了，表侄说。

    你再看看。

    三条鱼不见了，原来刚才是被震昏了。这时，手里的鱼开始挣扎。

    给你娘熬汤，喝了能补身子。

    我娘不喝这东西，嫌腥。

    你说是我说的。用慢火熬，熬酥了，肉和刺都吃了。

    井里养鲤鱼是为了清洁井水。鲤鱼吃水里的蚊虫，只有财主才有钱在井里养鱼，鱼是在县集上买的。那时大多数北方人不吃鱼虾，更不吃螃蟹和甲鱼，财主也不吃。如果有人爱吃鱼，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有人说，土匪绑票，看不出谁是富人，就给肉票们吃好的。有一个人不动筷子，直到最后上一条鱼，才勉强尝尝，他就是“大鱼”，被留下换钱。

    表叔取地主的鱼不打招呼，是因为他和地主有不一般的关系。

    回家路上，表侄问：我爹现在在哪里？他还回来么？

    他在共产党那里，有空了就会回来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