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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专用绳子
    轧亲家的消息震惊了乡亲们,“谁看上了他谁就去嫁给他”的妙语令乡亲们在震惊后笑翻了——这是唐二叔在酒桌上对几位前辈乡亲说出来的,平时不苟言笑的老人们都笑得忘了体面。唐二叔也笑,为自己的小女儿的机智勇敢而得意。

    从来没听说过女儿在婚姻问题上敢反抗父亲的,更不要说有这样逻辑清晰的挑战书,乡亲们开始用审视的目光重新认识唐二叔和他的老闺女。他们一致认为:唐二叔做得太过了,这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扔。老闺女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不会服软,一定会做出让人想不到的事,那就可能出人命啊!

    没办法。这种事谁管得了?

    风暴的中心是平静的,唐家院里变得平静了。柳伯来的那天,小女儿表现出应有的礼貌,大家都有面子。此后,小女儿恢复常态,只是每天尽量不在家里待着,往大姐和三姐家轮流跑,帮她们做家务活。她给他们全家人做衣服和鞋,比两个姐姐做得都好。

    唐二叔也恢复了常态,怡然自得,请乡亲吃火锅。

    他老人家完全没想到他正在犯一个致命的错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老闺女有怎样的勇气和智慧。

    最不好过的是柳大。东家给了他最高的荣誉和奖赏,同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耻辱,他知道人们在怎样嘲笑他。他很穷,娶不起东家的千金,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痴心妄想。穷是他的命,而不是他的错。他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却无法改变命运,他也没想过改变命运,但他却要承受贫穷给他带来的耻辱。这不公平,然而他又能到哪里去讨公道?他想离开唐家,但这样做了就对不起唐二叔。他想到了死,但又觉得自己没做亏心事,死了更让人笑话,他就只好在生不如死的感受里活着。他请雇工里最年长的刘叔转告唐二叔的老闺女,他从来没想过娶她,他不会娶她,到时候他有办法。他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心情特别好的是唐二婶和她的儿子。儿子发现商机,母亲看到儿子长了本事,今后的日子肯定是越过越红火。

    他有了一个开办豆腐坊的计划。方圆数十里以内没有豆腐坊,开豆腐坊赚钱没问题。比起买地,开豆腐坊更合算,赚钱快,还省心。于是,他不再扩大土地,要开创新的经营道路。按照他的计划,小妹的好日子过后,他的豆腐坊就开张。那时,这个家就真正是他的了。

    三个妹妹只在过年时回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主要是指女儿出嫁后就和娘家完全脱离了经济关系,常回娘家容易让娘家人紧张,怕她们往婆家拿东西。

    等小妹到了好日子,这个家就完全是他的了。

    好日子过得快。转眼到了5月初。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唐家人按时起来,迎接平常而又愉快的一天。

    小女儿平时起得最早,这时应该在挖野菜。日上三竿,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回来。唐二叔查看篮子,知道她没去挖野菜。唐二婶说她睡懒觉呢,心想可能是身子不合适,说不用管她,就去忙活。

    这段时间,小女儿表现好,父母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特别是唐二叔,甚至有些不舍。

    接近晌午,屋门依旧关着,屋里毫无声息。唐二叔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上前敲门,没有回应。推开门,里面整整齐齐,表明主人已经外出。这时家里只有三人,唐二叔和唐二婶急忙分头去邻居家问。

    他们预感到这是出事了——这时候哪有人去串门,何况一个姑娘家。

    消息很快传遍全村:唐二叔的老闺女不见了!乡亲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帮忙寻找。下地的人们回来,也帮着到处找。

    几个后生去了乱葬岗。所有的水井、地窖、柴堆,能藏人的地方都查遍了,确定没在村里。

    跟人跑了?村里的人一个不少,外边的男人没有认识的;自己跑了,去她二姐家?不会,二姐帮不了她;早上出门在外边被人害了?她不会这么莽撞,这些年也没有出过这种事;想不开找个地方寻死了?这不合她的性格。

    唐二叔左思右想,完全不得要领,倒是想起来这段时间被这小东西把自己糊弄了——她的表现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这一天。可以确定,她是真的跑了。这是一个经过精心策划的行动,第一步成功了。

    这么一想,唐二叔心跳加剧,脸色变白,冷汗淌了下来,站不稳了。唐二婶和儿子扶着他,让他坐下。他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地,汗珠和泪珠一起淌下来,憋了半天,憋红了脸,终于说出:“找……找”。

    下午,乡亲们到邻村去找。寻找范围扩大到方圆2里外,全无踪影。

    消息传到方圆3里外:后于房唐二叔的老闺女不见了!和不知道哪来的男人一起跑了!

    下午,唐二叔让儿子到沈阳二女儿家看看,还让他买一条好绳子带回来。

    儿子以为父亲气糊涂了,这时候买绳子干什么?要把小妹绑回来?她也不一定在二妹家呀。他小心地说,爸,咱家的绳子够使的……

    “那些绳子我能用吗?让你买你就买,哪来的废话!”一声断喝,儿子吓得转身就走,哪里还敢再问绳子的用途和规格。

    爸,小妹没去我二妹家。你老看这绳子合用么?

    一条崭新的麻绳,闪闪发亮。日本货,长短粗细都合适。

    好,好,他喃喃地说。

    爸你要这根绳子干什么用呢?儿子满脸困惑。

    “真是废话。绳子还能干什么用?我上吊用!你真是蠢!我还有脸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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