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长成了大姑娘。三个女儿都是15岁嫁出去的,都是在15岁以前定好了婆家。按照惯例,小女儿应该在两三年前就定亲,今年应该出嫁了,然而却没有。唐二叔很淡定,天天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特别疼爱老闺女,要多留她几年。
四个女儿中,给小女儿提亲的人最多。很多朋友在酒桌上为自己的儿子求亲,都遭婉拒;媒人相继上门,全被谢绝,从去年起已经没有媒人再来过。说起唐家小女儿,人们都相信,唐二叔这回一定是变了主意,要给老疙瘩找一个大户人家,而且可能已经找好了。
唐二婶很着急,但不敢问。几年前她就催丈夫给小女儿寻人家,丈夫很不耐烦,毫不客气地对她说:“这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
虽然富甲一方,唐二叔始终坚持穷人思维。他认为穷人都善良,富人都是见利忘义,女儿到了富人家一定会受气。这是不是受了他的前儿媳的命运的影响,没人能知道。
小女儿更不能嫁到富人家。小女儿脾气大,无论嫁给多有钱的人家都不肯受气,那结果是可以预见的,想一想都令人害怕。思来想去,还是“吾道一以贯之”,老闺女必须嫁给穷人。
其实,对小女儿的终身大事,唐二叔早就有模糊的想法,这一想法在三女儿出嫁时变得清晰了,几年来清晰发展为坚定,他选中了这个年轻人做他的小女婿。
这年轻人吃苦耐劳,种地种得最好,非常善良,他那长相就是一副发家相。
就是他,错不了,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人。唐二叔对唐二婶说。
唐二婶大吃一惊,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丈夫竟然挑中了他。想一想,觉得这人也行,不过,唐二婶很担心,说:“他比她大八九岁,你那心上的能干吗?我觉着她不会听你的”。
“不听我的听谁的?我是她爹,我管着她的终身大事。不听我的,难道听她的?我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谁。”
唐二婶表示怀疑。想起那次裹脚,她看见自己在院里就叫唤,骗了我三天,这小东西恐怕不那么容易对付。她说:“你可得想周全了,可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闹事?孙猴子能闹事,他跑出如来佛手心了?再说了,我的闺女听我的,听了我的她以后的日子错不了。咱们不就是穷过来的么?”
唐二婶长出一口气,说这样就好了,我以后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这是除夕夜,唐二婶睡了一个好觉。
春回大地,气象万千。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唐二叔的心情非常好,把小女儿叫到面前,说说她的终身大事。唐二婶坐在那里,微笑着,亲切而慈祥。
这样的场面令小女儿心中生疑,不由紧张起来。
想到小女儿不久后就要离开自己,唐二叔未开口眼睛先湿润了。唐二婶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小女儿心里砰砰乱跳,红着脸,低着头,两手握在一起,等着父亲对自己的一生做出安排。她有些期待,也做好了准备。
唐二叔微笑着,用非常柔和的声音说:“你长大了,是时候该给你寻个人家了。这个人我也给你定下来了”。稍微停顿了一下,笑得更亲切:“这个人你认识。你想想,会是谁?”
小女儿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全村的男青年当然都认识,但除了见面打招呼以外没有任何来往,也没看到父母和哪家有什么特殊交往。无论是谁她都不想嫁,她想要的是远走高飞。
父亲笑着说:“他就在咱家院子里住着,这你就知道他是谁了吧。”他捋着山羊胡子,期待小女儿马上猜出来,然后红着脸笑起来,和自己笑得一样好看。
小女儿一脸疑惑,产生了以前在深秋拂晓上学路上的恐怖感。
这里只有扛活的。难道他要把自己嫁给在家里扛长活的?会是谁呢?究竟是谁?哪怕只是考虑年岁,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呀。
小女儿的目光转向母亲。目光的含义是:你出的坏主意?
母亲笑得很坦然。目光的回答很自然:你这是现世报。
那么,这是你的主意。她的目光转向父亲:“我猜不到。是谁?”
唐二叔有些失望:“就是柳家那个大小子呀!”笑得呵呵的。
犹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小女儿有些站立不稳。她红了脸,用最大的力量说:“不行!我不愿意!”
父亲对女儿的表现似乎早有准备。他有信心,也有耐心,说:“你听我说,这柳家大小子……”
“我不听!我不嫁给他!”
唐二叔火了:“你不嫁给他?我就是看上他了,就这么定了!”
“谁看上他谁就自己去嫁给他!”小女儿哭着跑了。
唐二婶得意地说:“你那心上的……”,唐二叔狠狠瞪她一眼,她就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
唐二叔差一点儿气得犯了口吃的老毛病。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小女儿竟敢这样顶撞自己。他喃喃自语道:“谁看上了他,谁就去嫁给他。我看上了他,我就去嫁给他?这是她对她爸爸当面说的话?这是反了!”
唐二婶忍不住要笑,及时用手捂住嘴,一踮一踮地走了。
唐二叔一拍桌子,怒道:“我说定了就定了!立冬前就把这事给我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