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了每次区区两根金条,就不惜变节投敌?引狼入室?甘心情愿给鬼子卖命?你的民族气节何在?你的军人本色何在?”王司令一番话问的张副官哑口无言,神色羞愧,垂下了脑袋。
王司令吩咐人把小鬼子和张副官分别关押起来,他估算赵独龙很快就会来找自己要人。
果不其然,第二天,已经近半年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赵独龙专程来到司令部面见王念仁,没有寒暄和客套,张嘴就冲王司令开炮:“娘希匹,怎么回事?我听说我的贴身副官张子皓昨天晚上被你的人给扣了,是不是一场误会?都是自己人,别他娘的是你的手下弄错了吧?我这边还有一堆事需要他处理,你赶紧放人。”
半年没见,赵独龙养的白白胖胖,脸上满是横肉,唯一的一只眼睛透露出强行压抑的凶光。
王念仁见状皱皱眉头,吩咐其他人暂时出去,房间里只有他和赵独龙两人。
“赵司令,半年多日子没见,你的病养好了?小弟多次登门探视,都被各位嫂夫人挡在门外,不知您今天怎么有空出门了?来,坐下来,喝杯水,咱们兄弟好好叙叙话。”王念仁起身倒了杯水递到赵独龙面前,赵独龙随手接过放在茶几上,两人分别在茶几两边的沙发上坐好。
“王老弟,你也知道的,我这病就是需要静养,你去看我的事情,那些婆娘们也和我说了,我知道以后把她们臭骂一顿,说怎么能拦着王司令不让进家门呢,她们也说是怕我的病传给你,我已经倒下来了,万一再把你传上病,那豫东县城交给谁镇守呢?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豫东有你镇守,听说已经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你老哥我也很是欣慰啊!”见王念仁以柔克刚化解了自己的开门炮,赵独龙也只得借坡下驴,打起了哈哈,他收起刚才一脸的不快,端起杯子咪了一口水。
“这就是了,老哥你养病不出门,你手下的张副官也和我说了你的病情,你们赵家军和我的王家军也按照上峰要求整合在一起,大家共同努力,才能在这乱世当中维持豫东的安宁,实属不易。”王念仁说道。
“说的对呀,老弟,你也别提什么赵家军,王家军,你的人我的人,咱们都是一家人,所以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嘛,张子皓十九岁就跟了我,是参加过北伐的,对我也是忠心耿耿,真要是犯了什么错,也请王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我一定严加管教,下不为例!”赵独龙说完就死死盯着王念仁。
“老哥,你知不知道张副官里通外敌,收了小鬼子的金条?昨天晚上还潜到我的办公室窃取作战计划!”王念仁也歪着头,迎着赵独龙的眼神正色道。
“嗨,他奶奶的!我道是什么事,不就是收金条嘛,我家崽子过满月酒那次,小鬼子不是也送过礼嘛,我不是也照单全收了?你也要治我的罪?”赵独龙不以为然的表情激怒了王念仁,他站起身子指了指“天下为公”的匾额说道:“你和他是两码事,你说他参加过北伐,那么他怎么能背叛国家和人民,收了金条,替鬼子开路条,打掩护,帮着鬼子窃取作战计划!这是与国家为敌,与人民为敌!岂能小觑?”
“什么?”闻听此言,赵独龙不敢相信,他也站起来,冲着王念仁吼道:“娘希匹,你可有实证?莫不是有人栽赃陷害?”
“人赃并获,张子皓自己都交待了每次和鬼子那边接头的细节,前几次司令部的几份机密文件丢失也是他帮着鬼子下的手。”王念仁叹口气:“咱们部队里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痛心,我知道他是你的福官,所以只是暂时收押,怎么处置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的。”
赵独龙火冒三丈,掏出随身的手枪,蹦着嚷着老子现在就去崩了这个狗日的。
王念仁费劲一番功夫才劝说赵独龙消停下来,只说要将此事上报上峰裁决,鬼子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军中不能乱,大家要一致对外才是。送走赵独龙,王念仁去医院见了白玉梅,白玉梅正为营救哥哥的事情着急,见到王念仁立刻拉着手询问有无哥哥白玉海的消息。这还是白玉梅第一次这么主动,王念仁一时之间也愣住了,白玉梅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自觉脸上一阵发烫,赶紧找个话题,她对王念仁说:“我们的人已经在想办法了,但是还没有头绪,所以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将我哥哥还有两车药品从鬼子那里救出来。”王念仁说自己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眼下中村一郎派来的奸细已经被抓了,鬼子那边一定会想办法救人,咱们手里有了这个筹码,就可以提条件,要求鬼子拿白玉海和药材换人。
白玉梅听到这个想法,也觉得可行,但是谁去和鬼子接头,负责传话呢?王念仁说他想让张副官去。白玉梅对此心存疑虑,张副官已经变节,现在让他再去和鬼子接触,岂不是放虎归山?王念仁说他准备去找张副官再谈一次。
王念仁亲自来到羁押所,提审张子皓,特别关照守卫解开手铐。张子皓曾经是赵独龙跟前的红人,意气风发,在豫东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沦为阶下囚,眼看着就要被治以叛国投敌的罪名,说不定还要以汉奸之名被枪决,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神采,不过三十出头的他这几天增添了不少白发。
“我能问问,你一个参加过北伐的少年英雄,是如何被鬼子的金条打动的吗?”面对王念仁的提问,张子皓翻翻眼皮,张口要烟抽。
王念仁亲自点着一根烟,递给张子皓,接过烟的张子皓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回答道:“我少年从军,跟着赵司令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但是我不懂得溜须拍马,不会官场上那一套法则,所以一直不能提拔,只能待在他身边当一个小小的副官,我不甘心!”
王念仁点点头:“自古官场黑暗人尽皆知,能打仗的不一定就会得到提拔,反倒是那些溜须拍马的升得快,你看我这么多年,不也就是个小小的县城守军司令嘛!”
张子皓冷笑:“我怎么和你比?只可惜王司令你虽然是百姓眼中剿匪的大英雄,到头来也还只能在这小小县城当个守军司令,吃喝用度也还得靠上面拨款,按照你的功绩,早就应该升官发财了。我呢?我对党国尽心尽力十几年,可到头来党国怎么对我的呢?我有什么?我老家的爹娘生病,我都没钱寄回去,说出去还没人信,外面人看着我跟着赵独龙后面吃香的喝辣的混的不错,其实我知道,背地里,他们都说我就是他赵独龙身边养的一条狗,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想好了,权力和金钱,我总要有一样吧!要不老子卖命十几年亏大了!”
“所以你就昧着良心,和小鬼子做起了买卖?我还告诉你,我们当兵打仗,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王念仁痛心疾首的说:“你有难处,你可以和我说,你爹娘生病,你可以把二老接来治病,有我王念仁在,就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些日子,你总能看到我是如何对待兄弟们的,我王念仁的为人你应该知道啊!”
张子皓听到王司令这样说,也不免有所触动,但是旋即梗了梗脖子说道:“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我爹娘都已经不在了!”说完,红着眼圈低头不语。王念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子皓沉默了一会,抬起头说:“我自己犯的错,我认,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我最后只有一个请求,请王司令看在我之前也尽心尽力保家卫国的份上务必答应我。”
“你说!”
“我死后,能不能把我的尸首送回我老家西安,把我埋在我爹娘的坟前,活着我没尽到孝道,死了就让我陪着爹娘吧!”说完这些,张子皓猛的双膝跪地,脸上布满泪痕,呜咽起来。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只是你想过你这样死的后果没有?”王念仁正色道:“你如果就这样死了,你就会被认定是通敌叛国的奸细,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就算你的尸体运回老家,你认为你家祖坟地能容得下一个汉奸葬在那里?你不怕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吗?”这番话说的张子皓冷汗淋漓,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你起来再说吧,事情也没到你想的那一步!你想回头不是没有机会!”王念仁伸手搀着张子皓站起身:“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应该跪天跪地跪父母,不应该给我下跪。你要跪的是你的良心!你也不要想着以死谢罪,总还是有机会的!”
“我还有机会?”张子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对,你说赵独龙把你当成狗,可是你被抓了,他不再对外称病,一大早就跑到我这来找我要人,知道你犯了事,还拍着胸脯担保你!”
“我……嗨,我对不起赵司令,也对不起王司令你!”
“你先不要说对不起,你先把你怎么和鬼子搭上线的事交待清楚喽!”……
在王念仁循循善诱下,张子皓将上次鬼子来送贺礼与他接触,后来逐渐用金钱做诱饵拉他下水的经过交待的一清二楚。
“王司令,我只是拿了鬼子的金条,替他们出入豫东打掩护,至于别的事,我真的没有参与,不知道您刚才说的还有机会是什么意思?如果司令能给我机会,我一定戴罪立功,哪怕是豁出一条命,我也在所不惜!”张子皓一脸恳切的望着王念仁。
王念仁看张子皓是真心要回头,就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就在王念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张子皓争取回来戴罪立功之时,赵独龙接到了惊天噩耗:他的三姨太和独生子赵虎被鬼子炸死了。
原来,就在赵独龙对外称病闭门不出期间,一个月前的一天,三姨太接到杭州娘家来信,说是她母亲病危,临死前想见女儿和外孙一面,三姨太哭哭啼啼找到赵独龙,说子自打跟了赵司令出来,很多年没回过娘家,这会子说什么都要回去,一定要见母亲最后一面。赵独龙被三姨太吵得实在没办法,敬孝道这个理由无法拒绝,就答应了。赵独龙安排两个年轻能干的护卫陪着三姨太一起回去,但是对于儿子赵虎是否随行一事上,赵独龙还是犹豫不决的,第一杭州离豫东路程遥远,赵虎刚满周岁,孩子太小,不适宜长途跋涉;第二这一路上又是鬼子又是匪患着实不太平,大人们遇到事情还好说,如果再带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们实在是不方便。无奈他架不住三姨太哭闹,最后还是让步,同意这母子俩一起回娘家。本来赵司令想安排卫兵开车一路去杭州,但是这样一来就太扎眼了,大家商量了一下,由赵司令安排两个护卫化妆成家丁,又派了一个老妈子陪着三姨太和少爷回杭州娘家,就说是一家子出行,这样低调多了,不会惹来注意,避免一些麻烦。
三姨太一行人先是坐车到了庐州,再由水路到徐州,到达徐州的当晚,两个卫兵下船去找车,不料想鬼子的飞机突然开始轰炸徐州,老妈子和三姨太躲在停在岸边的船上不敢出来,一枚炮弹在船边爆炸,把帆船炸翻了,一船的人都落了水,老妈子落水后抓住一只大木盆,拼尽全力扑腾到岸边,三姨太不识水性,落水后呛了水,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把襁褓丢进了大木盆,转瞬就沉到水里不见了。
鬼子敌机轰炸过后,两个卫兵赶回岸边,救起淹的半死的老妈子和哭的哇哇叫的少爷,大家又害怕又伤心,在岸边等了一天没办法,几个人就沿着河道往下游找,最后在一个河湾处看到了许多帆船上落水淹死后被冲到这里的尸体,三姨太尸体也在其中,已经被水冲泡变形了,惨不忍睹。
卫兵和老妈子无计可施,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连口棺材也买不起,只得就在岸边挖了个坑把三姨太的尸体就地掩埋,留了记号以待将来再迁坟回豫东。
杭州是没办法再去了,只好返回豫东了,一路上,两个卫兵身上的钱也花光了,老妈子到处乞讨米汤给少爷赵虎喝,好不容易才一路乞讨回到豫东地界。
消息传到赵府,赵独龙惊的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再也没办法装病了,从老妈子手里抱过来儿子,见儿子瘦了一圈,还发着高烧,赵独龙连忙喊人去请白玉梅医生,白玉梅诊断赵虎没有大碍,是受到惊吓,又加上营养不良导致体虚发热,当即给他细心诊治,经过一番抢救,总算把赵虎从鬼门关救回来。
赵独龙听完卫兵和老妈子争相描述鬼子轰炸徐州,三姨太死在水里的惨状,砸了赵虎满月时收的鬼子送的礼,嚷着一定要报仇,要让鬼子血债血偿。
赵独龙安排之前的一个卫兵带着一组人去徐州,在云龙湖畔找到三姨太的坟墓,这次赵独龙给足了钱,卫兵在徐州就地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把坟扒开后,将三姨太的尸身收入棺材,一行人将棺材运送回豫东。棺材回到豫东以后,赵独龙在宅院里置办了灵堂,灵堂上供奉三姨太的牌位上写的是“赵府夫人赵吴氏”,这就代表赵司令追封三姨太为自己的正方太太了,其他几房姨太太也都很识趣,这时候也不敢拈酸吃醋了,大家都很自觉的穿上孝衣,在灵堂前哭天抹泪的喊着姐姐。
王念仁和白玉梅也来悼念,这段时间赵独龙的儿子赵虎都是养在医院,由白玉梅亲自照料,外加那个老妈子做帮手。
鬼子方面,中村一郎派人来送上祭品,表示哀悼,赵独龙本想一枪结果了来人,却被王念仁按住手里的枪,王念仁提醒他此刻还不是冲动的时候,何况来的人不是炸死三夫人的凶手,不可轻举妄动,赵独龙憋着火,强忍下来。
等到丧事办完,赵独龙和白玉梅商量,让赵虎认她做干娘,白玉梅面露难色:“我都还没嫁人,怎么给你儿子当干娘?”
赵独龙大手一挥:“嗨,你别有什么顾虑,我是喜欢你不假,一直就想娶你进门当正房太太,但是我也知道你心里没我,你之所以答应来豫东,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工作方便。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你和王念仁那家伙走的很近,那小子倒也是个好样的,我自动退出,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你就是我妹子,这样总行了吧?”
白玉梅听到这话,笑着说:“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既然是我大哥,我是你妹子,赵虎喊我干娘就不合适了,要不这么着,以后我就是赵虎的姑姑了,大哥你看行吗?”
“姑姑?对,就是姑姑,就这么办!”赵独龙一拍大腿,嘿嘿乐道:“到底是你们念过书的有水平,我一个大老粗,差点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