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孝南贵为一国之君,却此刻从他面上看不到有丝毫的帝王之威,有的只是一贯的儒雅和平静,若不是一袭明黄色龙袍加身,此刻认真作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位谦谦如玉的陌上公子。
他手中的画笔一笔一下,动作轻盈且不失细致,像是有什么倾美的女子画卷,要在他笔下完美的勾勒出来。
作画的过程很顺利,龙孝南似也沉浸在其中,然而就在最后快要完笔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顿住,盯着面前画卷上的女子的柔和目光也渐渐变得深邃而冷冽。
下一秒,他拿着手中的画笔,重重的在只差几笔就能完成的倾美画卷上打了一个否定的“x”。
不是她!
这不是她!
龙孝南心烦意燥地扯下因为一个“x”而彻底毁掉的画卷,然后唰唰几下揉成纸团,抛之于地。
放眼一看,地上已经有了好些一样紧皱拧巴的纸团,全都是不被他满意的画作。
龙孝南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躁意,他又拿了一张白净的画纸,重新开始作画。
时间不长,又是一张未完成的画在他手中揉成团,丢之于地。
周而复始了几次,废弃的纸团几乎遍布了御书房每一个角落,龙孝南耐心终于耗尽,他丢掉最后一张才没画上几笔的画纸,喊道:“来人!”
门外,太监总管李总管推门而入。
李总管仿佛没有看到一地的废弃纸团,却脚下能轻易避开那些碍路的纸团,径直来到龙孝南面前。
“皇上。”李总管躬身行礼。
龙孝南坐回椅子上,他轻磕了下眼皮,抬眸问:“宴会筹备得如何了?”
李总管躬身回道:“回皇上,宫里这边都已经筹备完善,大长公主那边也没什么问题,现在就等宴会开始。”
说着,李总管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脚下一团隐约能够看到一名女子面庞的纸团,又补充道:“邀请祈王和祈王妃的请柬也在第一时间送过去了,现在理当也该收到了。”
龙孝南目光落在桌案上摆放着的一幅已经模糊得完全看不清面貌的女子画像,喃喃道:“她会来吗?”
固然龙孝南没有指名道姓,但李总管也了然于心,他笃定回道:“若单单只是一场普通宴会,势必不会,但是大长公主的婚宴……据奴才所知,大长公主和祈王那边的关系一直不错,所以这次大长公主大婚,祈王就算不看皇上您的佛面,定也会出席大长公主的婚宴,当然,祈王妃也会一同出席。”
龙孝南没再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示意李总管可以退下了。
李总管躬身:“奴才告退。”
就在李总管躬身准备退下的时候,龙孝南忽然又出声:“那边出发了?”
龙孝南的问话没头没尾,李总管却是心照不宣:“昨日已经出发了,为了确保此行万无一失,这次随行派的都是那边的人,身手也都是个顶个的好,请皇上放心。”
个顶个的好?
好到次次出任务,人都是有去无回的吗?
龙孝南暗暗冷笑了一声,才道:“让那边盯着点,就算最后不成功,也不要让那罪人坏了事,必要时可以除之。”
“是。”李总管会意。
李总管退出去后,御书房重回安静。
龙孝南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桌案上那一幅模糊的画卷上。
不知是不是盯着面前的模糊画像盯得久了,龙孝南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涣散,怎么也无法将这两三年来几乎每个午夜梦回都会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女子的面貌忆起来。
眼前这一幅画卷是他和她初识那会儿,他凭借着对她仅有的那么两三次见面的印象,一点一点组织绘画而成。
那时画作完成后,他也实在没有想到,她在他心里的印象会有如此之深,深到她的一颦一笑都完美而真实的被他呈现在画里。
而此刻,龙孝南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明明这也才没有多少年,眼前这一幅一直被他保管保养得很好的画卷,怎么在这几日就毫无征兆的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现在的完全看不清。
然而,更让龙孝南想不明白的是——
或许画会因为时间岁月的打磨而变得模糊不成像,可怎么连带着他对画中女子深入心的印象都变得如此模糊?甚至再无从下笔将她的一颦一笑完美的绘入画中。
龙孝南一下一下地抚着面前模糊得连人物轮廓都看不清的画卷,嘴角忽然扯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意:“也是,我们都已经有两年九个月零二十一天没见了,这时间竟久到我记忆中的你都模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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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漆黑如墨。
寂寥的黑夜中,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投身没入慕府。
苏殷撕下黑色斗笠面纱下的人皮面具,将一身黑色裙袍换下,才点亮漆黑房间里的烛火。
烛火照了一室亮堂,隐约可见苏殷并不急着取下来的斗笠面纱下,那张带着朦朦胧胧之感的娇艳容颜。
苏殷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眸光阴晦流转:“出来吧。”
伴随着她出奇平静的声音响起,房间的门豁然打开。
门外一片漆黑,也静得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好似根本就没有人。
然而,空气静不过三秒,有一道红色身影像是空间瞬移一样,赫然出现在门外。
苏殷眯眼看去。
当看到来人的面容时,她的神色几不可察地怔了下,随后便轻嘲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手下败将,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缩头乌龟更为合适,怎么?当年那一战打得你落荒而逃,今日还有胆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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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面就被冷嘲热讽,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有好脾气,更何况这被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向脾气不好的黎霑。
黎霑依旧一身騒包的拖地红袍,房间里照出去的烛火将他周身弥漫的阴柔气息衬得愈发的有深度。
他脚步幽幽地朝房间走来,却并没有踏进房,只是懒懒地倚着门框,眉眼轻佻:“疯婆子,你还敢提当年的事,当年若不是你背后里使阴招,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本公子?”
苏殷不以为然地冷笑出声:“阴谋诡计也是实力的一种,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既然当年你技不如人做了缩头乌龟,现在又何以来言勇叫嚣?”
“说的是哦。”黎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左右扫量着周围的环境,眸中含着一抹不达眼底的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谁长着一颗苟延残喘的不死心,追男人追遍了天涯海角,还是爱而不得,可怜最后只能在这落魄的府苑中像条寄生虫一样过活着……”
末了,黎霑将视线转回苏殷身上,他仿佛没有看到她斗笠面纱下已经几近狰狞的面孔,又笑笑问:“怎么?君麟天那老情种到现在都还不肯搭理你吗?”
所谓杀人诛心。
黎霑这最后一击,无疑是将苏殷的心肝脾肺肾一起诛了。
心中深处的痛处被一戳再戳,苏殷一贯平静无波的声调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气到极致的尖锐:“你给我闭嘴!”
黎霑耸耸肩,继续添油加醋:“好好的做个人不好吗?非要做一条时不时出来喷毒汁的畜生,也难怪你追君麟天上穷碧落就差下黄泉了,他也还是不搭理你。”
好言三冬暖,恶语六月寒。
黎霑这不暖也不寒的讽刺,霎时就将苏殷一向从容静冷的伪装击溃,她的周身有如丝如缕的诡异流光泛出,整个人显得阴气沉沉。
很显然,现在的苏殷已经濒临疯狂,只要黎霑稍稍再添一把火,决计能让她爆发。
只不过,黎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来激怒苏殷,他是另怀目的而来。
而黎霑的这个目的,也在苏殷转念之后,忽然就明白过来。
借着刚刚的话,猜测出黎霑是为何而来,苏殷顿时怒极反笑:“我说你畏首畏尾了十几年,怎么突然敢现身了?原来是因为慕梓灵那个小贱种。”
像黎霑这种脾气不好的人,一般都还潜藏着另一种令人呕心的性格,那就是护短。
而能让他护的短,普天之下也就姓慕的那两个小崽子了。
所以此刻听闻苏殷说他家小丫头,本来还想嘴下留情的黎霑,顿时就忍不了了。
只见他换了个倚着门框的姿势,然后双手环胸,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不堪入目的陈年往事一样,一脸鄙夷:“苏殷,你是忘了当年在古域的时候,你是怎么又是倒贴,又是脱.光在君麟天面前,还不屑被他看一眼的情形了吗……论下贱,你可是鼻祖,谁敢跟你比呀?”
苏殷浑身诡气弥漫,怒声咆哮:“够了!你给我闭嘴!”
黎霑站直身,冷哼出声:“疯婆子,之前在中央盛世你让人给我家小丫头下了无影针的账还没找你算,现在你居然还找来龙蛇老人那老毒瘤,你是想干嘛?!”
苏殷戴在头上的斗笠面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身上所溢出来的诡气震碎,露出了她真实的面容。
只见她原本倾城娇艳的容颜,此刻已经变得扭曲又狰狞。
苏殷一点也不好奇黎霑怎么会知道龙蛇老人的事,反而听了他的话,她的嘴角蓦地泛起一抹阴测诡谲的狞笑:“你觉得我费尽千方百计,将龙蛇老人从古域请来,会是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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