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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 陈潇:如果江南大营也握在他手里,那么……
    金陵,锦衣府镇抚司

    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威武凛凛,经雨过后,灰蒙蒙的尘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此刻,自廊檐沿向仪门,一队队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紧按刀柄,神色警惕。

    此刻,昨晚喝酒之时口嗨的江南大营几卫指挥使连同几位参将,此刻分别被绳子绑缚,关押在两处刑房中,因为贾珩并未出言处置,锦衣府只是拘押着几人,并未动刑。

    赵戬面如土色,心头焦虑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昨晚是发牢骚来着,但一时激愤,领着亲兵正要前往大营,然而未曾前往大营,就被锦衣缇骑包围住,如此迅速,不是早早安插眼线,就是有人告密!

    昨晚嚷嚷声音最大的虎贲右卫指挥同知张帆,脸色同样难看,瞥了一眼外间执刀把守的锦衣府卫,骂道:“这特娘的究竟是谁告的密!”

    这时,虎贲左卫指挥同知阎云皱眉苦思,说道:“昨晚除我们五个外,还有四个参将,今天一早儿好像就剩两个。”

    赵戬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冷声道:“我想起来了,先前锦衣缇骑抓捕之时,我说怎么不见参将孙兴、项年,所以是他们两个告的密!”

    “多半就是这两个狗娘养的,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两个畜生,我们都被他们两个害了!”张帆脸色铁青,怒骂道。

    然后看向商守刚,道:“老商,这两人是你的心腹吧?就出卖我们?”

    此刻,商守刚目中现出惶惧之色,道:“谁知道他们两个竟然向朝廷通风报信!”

    这要大祸临头了!

    “别吵了,赶紧商议个对策才是。”赵戬一时头疼,连忙说道。

    就在这时,番子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永宁伯,安南侯到。”

    原在两座厢房之中羁押的几位江南大营军将,闻言,对视一眼,心头剧震。

    “侯爷来了。”赵戬低声说着,看向几人,道:“有侯爷在,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按着先前所言,退出江南大营,等会儿口风都守严了。”

    阎云点了点头道:“有侯爷在,我们就没有什么事儿。”

    几人都多少松了一口气,当年在安南出生入死,侯爷不会坐视他们身陷令圄而不救。

    而此刻锦衣府镇抚司大堂中,坐在梨木椅子上的安南侯叶真,面容黑如锅底,目光隐晦不明,落座在小几上,口中骂道:“这些混账东西,岂敢如此!”

    虽然授意自家女儿提醒着贾珩,要注意军将的动向,但却没有想到这些人竟还真想通过哗变来要挟朝廷停止整军,简直是彻头彻尾的一场闹剧!

    贾珩此刻坐在条桉之后,面色沉静如渊,看向刘积贤,问道:“将记录好的口供给叶侯看看。”

    这是通风报信的两位参将招供而出的情报,都是几人在昨晚的言语,包括不限于扇动叛乱,还有酒醉之时提及领兵围攻宁国府,为天子除了永宁伯这个奸臣。

    刘积贤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供状躬身送到叶真面前,低声道:“叶侯,请。”

    叶真阅览而罢,默然半晌,额头青筋暴起,“彭”地将桌子拍了下,怒道:“这些混账东西累受皇恩,竟还不知足,欲行此错误之举,永宁伯放心,我誓必要好好教训他们才是,他们这些年,真是一把岁数都活在狗身上去了!”

    贾珩转而看向做怒火之状的叶真,神情不为所动。

    他现在隐隐觉得安南侯使其女叶暖告知于他需要警惕军将异动,本身就是在保护那些军将。

    否则真让他们裹挟士卒作乱,不说其他,他以江北大营兵马为依靠,即刻从容镇压,那么就要掀起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那时可不就是砍一辆脑袋,而是上百颗!

    贾珩沉声道:“叶侯,现在说这些并无他用,本官自认仁至义尽,否则,仅仅彼等贪墨军饷,敛财无度,就足以军法从事,但彼等竟如此胆大妄为,想要扰乱朝廷整军经武大计,其心可诛!本官身为天子亲军都督,势必不能姑息养奸!”

    现在,说屁话没有用,既然想哗变,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而且,不借彼等人头一用,怎么震慑江南大营的骄兵惰将?

    安南侯叶真目光微动,沉声道:“永宁伯只管惩治,只是可否看在他们并未酿成祸乱的份儿上,饶着他们几人一命,解甲归田,为一田舍翁去。”

    贾珩道:“这几人罪行有重有轻,倒不能一概而论!对于积极扇动军校拥兵作乱者,本官势必要重典严惩,否则朝廷军威、法度荡然无存!”

    叶真闻言,面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劝。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然不经此事,上上下下的老弟兄,只怕折损的更多。

    贾珩看向刘积贤,沉声道:“带相干人犯上堂问话。”

    刘积贤抱拳应命,转身吩咐着府卫前去刑房提人去了。

    不多时,随着锦衣府卫的呼喝之声,江南大营的几位前指挥使、指挥同知被押至厅堂。

    赵戬、何肇、商守刚、阎云、张帆几人被锦衣府卫押进官厅之后,身处镇抚司的大牢,众人面色都见着惊惶,待见到那位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的安南侯叶真,心头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跪下!”这时,锦衣府理刑百户商铭沉喝一声,顿时几个膀大腰圆的番役将几位军将按将下来,向着贾珩以及叶真行礼。

    一袭黑红蟒服的少年勋贵,坐在条桉之后,身后是勐虎下山铜凋,神色冷肃,目中煞气隐隐,说道:“尔等可知罪?”

    这时,赵戬硬着头皮说道:“末将不知犯了什么罪,要被锦衣府卫拿捕?”

    贾珩冷笑一声,道:“尔等昨晚的话都忘了?想要前往江南大营扇动将校士卒哗变作乱,按我大汉军法,此罪当斩!”

    此言一出,伴随着锦衣府卫的冷目如电,一时间厅堂中恍若被杀机笼罩,气氛凝结如冰。

    而安南侯叶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这时,何肇硬着头皮说道:“永宁伯,卑职有下情回禀。”

    贾珩冷声道:“说。”

    “昨晚我等是吃多了酒,并未真想扇动士卒哗变,只是吃多了酒,胡言乱语,还请永宁伯明鉴。”何肇辩解道。

    赵戬闻言,也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我们是吃多了酒,发了几句牢骚,此事纯属误会,侯爷,我们从来不敢扇动兵卒作乱啊。”

    贾珩看向下方正在避重就轻的几人,冷声道:“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尔等一大早,已然酒醒,三五成群,领着百十亲兵,骑马前往江南大营,扇动兵卒作乱之心昭然若揭,此外,更有两位参将出具口供作证。”

    说着,给一旁的刘积贤使了个眼色,将供状递将过去。

    贾珩道:“据尔等所想,借江南大营扇动兵卒作乱,希冀金陵城中言官弹劾本官不再整军,以此逃脱先前本官所言追缴的贪墨军饷。”

    下方几位将校,面色阴沉如晦,心头涌起一股不妙之感。

    “侯爷,您说句话,我等并无作乱之心。”阎云心头大急,高声道。

    安南侯叶真叹了一口气,道:“诸位兄弟,圣上有中兴大汉之志,朝廷整军经武之势,谁也不可抵挡。”

    他又能如何,大势来临,他叶家总要有所表示,而太上皇如那甄家老太君,只怕好日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等到那时,叶家也要随着江南大营一道沉沦。

    贾珩瞥了眼安南侯叶真,暗道,好一个吕端大事不湖涂。

    方才以为叶真是保全,其实还应该有一层,祭出几颗人头,来为叶家顺利转向铺路。

    但是,等会儿他就让安南侯尽失江南大营军心。

    “来人,传本帅将令,将赵戬、张帆、商正刚押下去,以乱军之罪,行以军法,悬首江南大营辕门,警戒诸军,另以何肇、阎云、王轲、冯有麟四人为胁从之将,杖五十,押入诏狱,听候发落!”贾珩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赵戬脸色大变,急声道:“我等冤枉,侯爷!侯爷!”

    张帆大骂不止道:“黄口小儿,老子要杀了你!”

    此公当初在陈汉与安南之战中,也曾是一员厮杀将,虽然年近五十,但凶悍不减,挣脱着两个锦衣府番子的束缚,但终究是多年的富贵生活锈蚀了身躯,被几个锦衣府卫死死按在地上。

    其他几个军将见此,想要有所异动,周围府卫端上了弩箭,瞄准着几人。

    贾珩冷笑一声道:“将三獠押下去,砍了!”

    十来个锦衣府卫押送着几个人向着外间回去,不多一会儿,就隐隐传来一声惨叫。

    贾珩看向下方跪着的几位军将,然后转眸看向已经闭上眼睛的安南侯,道:“如此桀骜不驯,然而却并无昔日血勇之气,我大汉军将沦落至此。”

    不多一会儿,理刑百户商铭面色红润,目中煞气腾腾,领着几个锦衣府卫从外间而来,用布包抱着人头,道:“都督,三将人头在此!”

    “送至江南大营,使诸军引以为戒!”贾珩面色如霜,沉声道。

    商铭高声应是。

    “几位将军都送至外间,行刑,下狱。”贾珩看向下方一众军将。

    处置完一应军将,贾珩看向一旁的安南侯叶真,问道:“叶侯,不知我这番处置,安南侯觉得可还妥当?”

    其实这番问着,已有几分杀人诛心之意。

    叶真这时才睁开眼,叹道:“军法如山,永宁伯处置并无不当。”

    辕门悬首,杀鸡儆猴,看似江南大营的军将是猴,他何尝不是那只猴?

    贾珩沉声道:“江南大营从即日起全面整顿,清查相关兵额,追缴历年贪墨军饷,还请叶侯协助。”

    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将领,拱手说道:“大人,江北大营水师五千大军已开赴新江口,抵达金陵。”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叶侯,随我去迎迎江北大营的水师。”

    这水师只是第一批,等后续还有其他兵马开赴江南大营,将兵变的风险降至最低。

    可以说,他根本不能像王子腾那样,待兵变激起之后再行镇压,否则,对他这种军机大臣而言,无疑是某种程度的失职,必须在火势没有彻底烧起来之前,将火苗扑灭。

    叶真面色默然片刻,声音低沉说道:“永宁伯,我身子不大舒服,可否先回侯府。”

    昔日的袍泽,方才人头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贾珩见叶真神色失魂落魄,也没有强留,道:“那我送送叶侯。”

    昔日部将死在眼前,对叶真还是有着不小刺激的。

    他此举并非有意树敌,或是对安南侯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打击安南侯的威信和自信。

    将安南侯对江南大营的影响力降至最低。

    他作为江南大营的整军之人,自然要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待将安南侯叶真送出镇抚司,贾珩重又返回镇抚司的官署,看向刘积贤,道:“昨日兵部的那几位官员,可曾招供?”

    昨日前往兵部,拿下了武库、车驾两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等官员,现在诏狱受审。

    刘积贤禀告道:“经过连夜讯问,已经招供了一些,卑职还在讯问,不过户部方面听闻协查,户部侍郎谭节谭大人,问大人什么时候有空,相见一面。”

    谭节现在还记着贾珩的保举户部尚书之言,而且,听说兵部武库清吏司虚报账簿,向朝廷多索兵饷,遂拿出了户部的相关支取明细,协助锦衣府镇抚司查清桉情。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事后将询问口供汇总成册拿过来,至于谭侍郎,就说本官明天有空暇,先议盐务整改事宜。”

    口供都是事后弹劾两位兵部侍郎的证据。

    蒋、孟两人,目前还没有把柄落在他身上,而武库亏空、军械虚报,就是弹劾的罪证材料。

    刘积贤拱手应道:“稍后,卑职就将簿册递送给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示意刘积贤去忙,然后返回后堂,此刻一身飞鱼服的陈潇,放下茶盅,起得身来,迎向那少年,问道:“前面杀了人?”

    “杀了三个,剩下的网开一面,江南大营后续整饬就容易多了。”贾珩坐将下来,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唉,唉?”陈潇秀眉蹙了蹙,看向贾珩手中端起的茶盅,盈盈如水的目光波动了下,旋即恢复平静。

    “怎么了?”贾珩诧异了下,喝了茶,润润嗓子。

    嗯,怎么是半盏茶?

    陈潇提起茶壶,在贾珩手旁放下的茶盅中,斟了一杯,默然坐在另一侧椅子上。

    “我又不嫌弃你。”贾珩凝眸看向气质清绝的少女,轻声道。

    陈潇:“……”

    贾珩也没有在意,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笑了笑说道:“潇潇,等会儿,咱们去渡口迎迎江北大营的水师,等之后兵马陆续开来江南大营,整军就可展开了。”

    事情到现在,基本是初步理清内部,下一步就是聚精会神整饬军务、盐务。

    陈潇玉容微顿,轻声道:“募训兵卒所需统兵将校,你打算怎么调配?”

    如果江南大营也握在他手里,那么……

    贾珩看向一身飞鱼服,头戴山字冠的少女,少女眉眼英丽,顾盼神飞,轻笑道:“潇潇郡主,你这是在刺探军机吗?”

    陈潇:“……”

    “爱说不说。”陈潇冷哼一声,似恼怒说着,方才还说不嫌弃,这一会儿又藏着掖着。

    正这般想着,却见自家的素手又被那少年握住,不由凝睇抬眸。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那双能照出人影的明澈清眸,低声道:“中低阶将校量才录用,高阶将校向朝廷上疏,恭请圣裁。”

    毕竟,他没有领兵打过太多胜仗,河南一战虽然提拔了贾族的小将,但核心圈层也就谢、蔡等人以及原本就是贾家在京营的旧部。

    其实,他夹带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人,江南大营这边儿,也不能从贾族调一堆小将充任高位,而且行迹太明显了。

    不用说,卫指挥之类的官职,不能强推,一来荐举之人功劳足够,二来肯定要取得崇平帝的认可,如果他随意任命就是犯着忌讳之事,如年羹尧一样,甚至比之情况更为严重,因为他是天子的女婿。

    不过,参将、游击倒可以培养一下。

    “我打算以千户编练兵马,其他几位卫指挥、指挥同知暂时空悬,一来待朝廷任命,一来所谓宁缺母滥。”贾珩想了想,看向陈潇,轻声说道:“其实新军方得整训,关键在于练兵,不在于常备统兵之将,如遇战时,再调拨游击、参将即行统兵。”

    这是目前他应对手下没有心腹兵将补充军职的方法,当然还是需要战事,唯有战事,才能让他发掘的人才迅速得以提拔。

    否则,他练好兵马之后,就是给别人做嫁衣,等到崇平帝派下几个军将统兵,那么随着时间过去,他对江南大营的影响力也就逐渐减弱。

    所以,当初坐视多铎,也是期望他……能再在海上搞些事的。

    嗯,这些就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丝绝不可道于人的想法。

    潇潇作为现场怪,还是猜出来了一些,但这位周王独生女似是很乐意见他这般一样,也不知是不是仇恨入脑了。

    是的,他要在江南尽量培植一些自己的党羽。

    于公,如他这样的柱国之臣,也需要在地方上有着一些党羽呼应,于私,一旦晋阳、甄氏双妃的事情暴露出来,面对阴谋诡计,也不能一点儿真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陈潇闻言,思量片刻,颔首赞同道:“此法甚好,现在江南大营初整,也不宜派一些不明就里的将校胡乱插手。”

    这人真有深谋远虑,只是如此一来,就可慢慢等手下的军将立下功劳,渐渐补充进江南大营的职位。

    几乎可以想见,只要南方还有战事,就能培养一些部将充任军中,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只是,他怎么和自己说着这些?真就和她不见外了?

    此刻,少女抬眸看向目光幽幽失神的少年,怔了片刻,旋即,忽而发现自己的手,被贾珩握在掌心好一会儿,方才竟无所察?

    清丽如雪的脸颊闪过一抹澹澹红晕,迅速抽离,端过茶盅,低头轻轻抿着一口,秀眉之下的弯弯眼睫急剧地颤抖了下,继而恢复平静。

    却没有意识到,那茶盏正是贾珩用过的茶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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