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漪朝皇帝和兰芽叩头,继而转身出去。不多时大包子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禀告,说湖漪出了乾清宫,就一头撞死在了宫墙之上。
皇帝也是怔住,半晌才愣愣说:“如此,她说的便一定不是假话。”
兰芽则望向殿门外,含泪合上眼帘。
湖漪……你一路走好。
皇帝当晚便下旨尚仪局,命撤了宸妃的绿头牌;诏令彤史,不再记录有关宸妃与皇帝之间的任何衾帐之事。
皇帝又下旨给司礼监,说凉芳替皇上办了一整年的差事也累了,着休沐。东厂职司暂由东厂少监执掌。
本来都到了年下,正是和乐融融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宫里竟然悄然出了这样一件大事。
宸妃和凉芳却也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皇上旨意下的当晚,宸妃便抱着年幼的皇四子,哭着奔贵妃的昭德宫去,求贵妃救命。
这般又转过一年,贵妃又长了一岁,身子越发地不好了。
眼见年华迅速老去,皇上又立了太子,纵然还没给吉祥位分,但是为了确保太子的地位不受质疑,皇帝还是隔三差五就去长乐宫陪吉祥……贵妃越发哀大心死。
这一年来她便连养颜都疏怠了,心灰意懒之下饮食更不节制,一年下来身子胖了许多。对外人道是心宽体胖,实则自己不过是对这天下所有人所有事都没了意趣罢了。
于是随着自己年老体胖下来,她便更无颜面见君王。终日只紧紧关着宫门,不再管外头的事了。就算……也听说了司夜染的事,她听了也只是颓然笑笑,心上已然没了悲欢。
皇上长大了,终有一日皇上做什么都不会再与她商量了,皇上反正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她已经没有心力再管。
她现在……就连自己都已经管不了了啊。
可是她的平静却被宸妃和四皇子在门外不停的嚎哭给打破了。她不想听,也懒得管,可是宸妃却将她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绝不肯放弃。
对于宸妃,她是可以狠下心来,任凭她在外面哭就是了。可是墙外终究还有个四皇子。
不管他的母亲如何,他终究是皇家血脉,她作为贵妃也不能任由皇子在墙外哭求而不理。
无奈,她终究还是吩咐了薛行远,让宸妃母子进来。
宸妃抱着四皇子叩头不起,直说是吉祥那人害她。
“贵妃娘娘,吉祥这一番设计毒害的不止妾身和皇儿,那j人的心实则指向的都是娘娘您!这天下谁不知道皇上心尖上独宠的都是贵妃娘娘呢,可是她吉祥却用了诡计在娘娘防范不及之下怀了龙种,如今更是一心想要取代娘娘,成为皇上最放在心上的人。”
“确实,她也算有这样的资本。谁让她的儿子已经是东宫太子殿下了啊!天下人都会说,皇上一定是十分宠爱她,才会将她一个小小女官、更是大藤峡蛮女的儿子立为储君!这份荣宠,便是贵妃娘娘也比不上。”
“还有,吉祥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位分,这何尝不是她在以退为进,在等待时机?以她儿子是太子的身份,她便可觊觎中宫的位置。而以皇上对皇后的灰心,未尝就不会为了吉祥而废了中宫,将吉祥扶上中宫宝座!”
宸妃凝着贵妃,涕泪如血:“一旦吉祥那j人成了中宫皇后,她不但爬到了娘娘的头上去;皇上百年之后,她也可以陪皇上合葬皇陵。而娘娘,终究只能以贵妃身份,葬入妃陵罢了。”
这多年的相处,宸妃也自然明白贵妃的软肋在哪里。尤其是贵妃此时已经有今日没明日,对于死后同葬之事便更加在乎。宸妃恨恨说出最后这句话,果然见贵妃眼中寒芒一闪。
宸妃幽幽补上一句:“妾身知道贵妃娘娘在太子确立之后,对这世上事更是心灰意懒。但是倘若娘娘能制住吉祥,那太子就无依无靠,到时候废去太子并非没有机会。”
“妾身曾发的毒誓依旧在,只要四皇子能立为太子,妾身愿将太子生母的身份让给贵妃娘娘……妾身愿葬入妃陵,将‘太子生母’的位置留给贵妃娘娘!”
又是一年除夕。
除夕乃为皇帝家宴,阖宫上下无不郑重其事。
身为乾清宫总管,这次的乾清宫家宴全都由兰芽一手主持。
只是立在玉阶之上,垂眸望乾清宫广场上的人来人往,她总是不由得出神。
每年都是一样的除夕,每年宫里的家宴都是相同的排场,于是此时此刻她有时空倒转的错觉,总是忍不住忘了自己此时身在玉阶之上,只以为自己依旧站在西北廊檐之下,缩着小小的身子,偷偷去寻找自鸣钟处的所在。
彼时缩在那角落里,偷看这皇家宫宴的排场,只觉自己渺小如蚁;而今日,自己站在高阶之上,亲自主持这一切。一应人、事,众人都要上前向她躬身问示下。
这般的天壤地别,她的心下却并无半点得意,反倒只觉这颗心更加的空啊。
又一次忍不住抬眼望向自鸣钟处。那窝在廊庑之下的小小房舍,幽暗而不引人注目。可是她有多希望,那里的钟声如海里,依旧还有一个周身清冷的少年,凝眉而立。
甩甩头,她强迫自己错开目光,收回心神。
都只因为,时辰近,波澜将起。
这宫廷家宴也自然是后宫嫔妃争奇斗艳,展示自己在皇上心中位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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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就算是废后吴氏、皇后王氏都在的时候,皇帝却也废了皇家礼仪,不肯牵着正宫皇后的手入席家宴,而是顶着上天和众人的目光,坚持握住贵妃的手走入这煌煌大宴。
这个做法十几年未曾变过,便每一年也都没了太大的悬念。
可是今年不同。
今年立了太子,吉祥身为太子之母,纵然尚无位分,却是身份特殊;而贵妃这一年年老体胖、身子虚弱,怕是已经不宜伴在皇上身畔一同出席。
所以宫内宫外最大的猜测,自然是皇上会牵着吉祥的手一起出现。
宫内宫外的话,昭德宫上下自然也都听到了,只是没人敢在贵妃面前提及。
旁人倒也罢了,到了除夕早上,柳姿和薛行远却不能不硬着头皮来问。不管贵妃去还是不去,他们俩总得有个准备,否则到时候皇上派人来问的时候答不出;或者贵妃到时候还要去,却来不及给梳妆打扮,那他们两个的罪过就大了。
贵妃这早晨起得倒也早,坐在梳妆镜前,柳姿便悄然地问:“娘娘今儿……可想穿哪件衣裳?”
贵妃听得出,柳姿这是委婉地问她今晚去不去宫宴。她凝向菱花镜里自己衰老而肥胖了的脸,灰心地叹了口气:“暂且不忙,咱们先听听消息。”
宸妃的话说进了贵妃的心坎儿里去,只是她心下如何不知道宸妃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她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审时度势,确定了一切之后才好决断。
宫里宫外忙碌了一整天,到午后,该等的消息也一点一点地传来。
薛行远将外头的消息汇总了,回禀到了贵妃眼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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