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兰珠黯然摇头:“别问了,行吗?咱们现在得赶紧跟上去。他们脚头太快,咱们赶紧着!”
终究,虎子带人到了山下,还是停下脚步,回身等着爱兰珠和塔娜跟上来。只是依旧没人跟她们两个说话。
勇士们各自上马,爱兰珠和塔娜有些拘谨地站在马队的当间儿。
她们这才发现,没有多余的马。
赵玄一看情形不对,便上前伸手朝向塔娜。塔娜犹豫了一下,看向格格,爱兰珠点头,塔娜便伸手握住赵玄的手,被赵玄提上马背去,搁在身后。
一众骑士,当间儿只剩下了个依旧站在地上的爱兰珠。
赵玄提马上前,低低冲虎子含了一声:“虎子!”
虎子眯眼盯着爱兰珠,爱兰珠也勇敢地回望着他,忽地冷笑一声:“不如虎子将军随便跟人去同骑,将马空下来给我就好。我的骑术也不会亚于你们男人!”
便有几个人勇士忍不住笑了。女人也会骑马倒也罢了,还敢说自己不亚于男人?
坐在马上,虎子却眯起了眼。忍不住想起当年,她骑着个小马驹还不稳当,险些撞了头的那次——若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至于受了那么重的伤。
两年过来,她就敢号称自己的骑术不亚于男人了?是不是该问候一下她的小马驹先?
这么想着,他眼中虽则阴郁依旧,可是却也隐隐露出了一点促狭之意。
爱兰珠瞧见了,便忍不住有些脸红起来,她便忍不住跺脚,指着虎子:“不信你下来,把你的马给我,我倒要叫你瞧瞧!”
虎子哼了一声,提着马缰又绕着她兜了个转,却没有下马,而是从马背上弓下了身子来,向她伸出了手去。
爱兰珠一怔,不知怎地,竟然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虎子将爱兰珠带回抚顺关。
腾骧四营的勇士们这回都是头一回与女真人交手,且能胜得这样干净利落,个个都是士气大振,待得进了关之后都忍不住坐在马上振臂欢呼起来。
兰芽得了消息,立在城头迎着他们回来,便也抿嘴微笑。
尤其是人群当中那个端坐马鞍,却松弛地提着马缰,沉稳坚毅而来的将军,更叫她心下暗暗赞了一声。
回到了辽东的虎子,果然是她见过的最帅的虎子。不是东海时候看起来的略有水土不服,也不是草原时候的沉郁;在这片辽东大地上的虎子,不怒自威,骨子里的那股子豪情全都无声地潋滟开来。
看着虎子走近,看清了他背后坐着的一身红装喜服的爱兰珠,兰芽的笑容便更是扩大。
好样的虎子,不管内心再多抗拒,可是该干的事儿干得半点都不马虎。
双宝却担心地上前问:“咱们这么公然将爱兰珠建州女真的格格抢回来,建州女真一定不肯善罢甘休;便是巴图蒙克说不定也会以‘夺妻之恨’为借口挑衅。”
兰芽咯咯地笑:“可是你瞧,虎子他们身上穿着的是什么衣裳啊?”
双宝这才拢目定睛瞧过去,片时便也忍不住笑了。
公子急智,竟然是叫虎子他们穿着蒙古人的衣袍,扮作了草原人的装束。女真人若想追究,却拿不到证据是大明办的;而巴图蒙克若想以“夺妻之恨”兴兵,也师出无由。
虎子亲自扶着兰芽下了马道,到城下去迎接爱兰珠。爱兰珠遥遥看见兰芽,便从马上跳下来,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兰芽。
这不是为了气虎子,而是真情流露。这一路上她坐在虎子身后,想要伸手抱住虎子的腰,却被虎子拨开,回首轻慢对她说:“我中原的习俗,男女授受不亲。你只攥着我腰带便罢。”
这一路奔驰而来,她与他近在身边,却只能徒劳地攥着他的腰带,盯着他的背影。终其一路,他都未肯回眸好好地看她一眼,更没与她说过一句软语,哪怕他肯说一句:“可伤到哪儿了?”她也能心满意足。可惜……
这一路奔驰而来,她已然伤心欲绝。于是此时看见兰公子竟然亲自到关口来迎接,便不啻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着了亲人一般。还哪里顾得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也顾不上那兰太监是个太监,这便飞奔而上,紧紧抱住。
兰芽揽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从现在起没人会再强迫你嫁给谁。未来的路,一切全都由你自己决定。”
兰芽的目光越过爱兰珠的肩头,悄然打量虎子的神情。
那个倔小子,直直地坐在马上,分明也是朝这边望来,可是面上却坚硬得就像一块铁,没有半点表情。
她便忍不住跟爱兰珠说了一句仿佛跑题的话:“再硬的铁,只要遇见够热的火,也都会融化成水。”
爱兰珠“嗯?”了一声,抹着眼泪撤开头去看她,“兰公公,你说什么?”
“哦,没事。”兰芽一笑,指着路旁一间铁匠铺,铁匠正在化铁水打菜刀和剪刀等小件的铁器。
因此处是抚顺关,关外就是建州三卫,于是朝廷严禁抚顺城中的铁匠铺打造大件的铁器,尤其是兵器,只许打造日常的农具、菜刀剪子等家用的物件儿。
兰芽将爱兰珠交给双宝,双宝安慰人的功夫那是一等一。她便眯眼望向那些铁匠铺,点手叫来抚顺关的总兵:“传令下去,叫所有铁匠都关门歇业。每日所需的生活费,到衙门去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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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传令下去,马市暂时关闭。就说是天儿热了,发现了有马瘟,为了保障人畜安全,交易暂停。什么时候重开,另行择定。”
“还有,从今天起紧闭抚顺关各门,禁止女真人入关。至于情由,就说本公公在专心迎候女真各部首领前来赴宴,所以各个城门暂时不再对平民百姓开放。不过倘若各部首领驾临,同时带着百姓一起来的话,那自当别论,我们自然开门迎接。”
抚顺关总兵一一记下,只为难地说:“铁匠和关门的事,末将可以执行;唯独暂停马市一事,末将也不敢。只因为开放马市乃是朝廷应建州卫请求所开,朝廷不下令关闭,咱们小小抚顺关也不敢擅作主张。”
兰芽想了想,便也点头:“关还是要关,这个责任咱家来负。若有其他部族来表达不满,便叫你手底下最好说话、最和气的师爷去给解释,就说马市是人家建州卫请求才开的,所以马市还开不开,得看建州卫还肯不肯给朝廷上疏。”
抚顺关总兵也极通透,转念一想便已明白了兰芽的想法,便抱拳躬身,心悦诚服:“末将谨遵公公钧令!”
抚顺马市关闭,登时引发了连锁效应。
没有了马市,女真人手里的马匹、山货便不能换成银子,便无法更无处去购买生活的日用品。尤其是铁匠铺关门,他们别说武器,连寻常用的菜刀和剪刀都无处去购置;这还罢了,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正是一年中农耕和狩猎的最好季节,一年的收成、入冬之后的口粮都倚仗这段时间的收获呢,却没有没有农具,没有打猎用的卡子、套子。
便陆续有小部族的首领派人去建州卫商量,看是否能请建州卫的都督们重新向朝廷上疏请求重开马市。
董山自然不允,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将小部落的生死放在眼里。
小部落们便各自伤了心,由忧而怒,索性不再在乎建州卫送去大明信使零碎儿的手指脚趾作为的威胁,毅然决定重叩抚顺关大门,参加兰公公的宴聚!
馆驿陆续欣喜来报,说,某某部的首领到了;说又有哪个部的人来了。
虽然还都是小部落,可是既然有了开始,便证明了兰芽的计谋成功。
兰芽便笑眯眯安慰众人:“慢慢等,大鱼会一条一条进网的。等到什么时候连海西四部也都来了,等到连建州右卫的凡察也来了,咱们便大功告成。”
女真各部首领的会盟,如果只有建州卫和建州左卫不来,那就是他们两卫的错。到时纵然动兵,也有了理由。
门外的大形势如此,兰芽也没想着要瞒爱兰珠,爱兰珠便心下更是忧虑不已。
兰太监的法子摆明是要分化女真诸部,将建州卫孤立起来,最后单独讨伐。
此时女真各部实力还都有限,人口和牲畜都不多,如果联合起来还可能让朝廷继续安抚、羁縻。可是倘若部族联盟分化,只孤立出建州两卫的话,那阿玛和二哥手下那么几百户人,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爱兰珠便来见兰芽。
兰芽对她极为亲热,捉着她的手腕,轻声细语地说话:“我本想叫你好好歇着。将养将养身子,你瞧咱们这才多少日子没见,你都瘦了。”
爱兰珠盯着兰芽,忍住没说:兰太监说她瘦了,可是兰太监自己却神奇地整个粗了一圈儿。
更神奇的是,兰太监的脸一点没胖,可是身子却跟气儿吹的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儿。
她闷闷地咬了咬唇:“兰公公,你究竟——何时与我拜堂成亲?“
瞧爱兰珠那模样,纵然十足的认真,可是分明眼中还是含了哀伤,唇角不由自主地下坠……
兰芽便噗嗤儿乐了,瞟着她:“真决定了跟我拜堂?我都说了,从你进了这抚顺关的大门,就不会有人再逼着你嫁给谁。你将来的路,你自己做主。纵然是咱家,也不会为难你。所以从前说的那句话,你尽可以只当一句笑言。”
爱兰珠脸颊腾地红起,恼得侧坐过去:“原来公公竟然不是认真的?可我不管,总归公公说了要娶我,我便已经认真了,我还要认了死理儿呢。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我就剔了头发当了姑子去!”
兰芽缓缓收了笑,眯眼瞧她:“姑子?算了,我身边已经有了个姑子了,可不想再收一个。”
爱兰珠没见过煮雪,自然不知道这个故事,便扭头来紧盯着兰芽:“你果然是连姑子都收的?那难不成你在你那灵济宫或者西厂里,还藏了各式各样的女人?”
兰芽又是忍不住,又是噗嗤儿一声。便故意逗爱兰珠:“是啊,我就是有个后宫呢,肥环瘦燕,左拥右抱。那你还想嫁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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