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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4章 终得自由
    龙袍、冕旒、祭天告民的诏书……这些兰芽都想到了。当日月船手里提着的那个大包袱,里头装的当就是这些东西!

    谋逆历来为最大之罪,只要怀仁府中抄检出这些东西,皇上是不分细分这有没有可能是旁人的构陷。总归,宁肯错杀,绝不枉纵。

    兰芽忽地忍不住笑:“大人,小的也不知怎地,忽地在想:当年宁王府中抄出的这些物件儿,是不是也是大人搁进去的?而那年,大人不过才十三岁!”

    司夜染眯起眼来:“兰公子,你又说得太远了。”

    兰芽咯咯一笑,挑眸睨他:“大人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

    “大人,宁王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堂堂亲王竟然落得个改藩、抑郁而终的下场?让小的猜猜,难道说是宁王阻碍了大人的复仇大计?”

    司夜染目光骤冷。

    兰芽却不管,一径甜笑:“还有这一回怀仁给大人当了替死鬼后,大人又将如何运用藏在月桂楼的账册,以及埋在悦来客栈下头的那笔银子,啊?”

    司夜染微微吸口冷气,却缓缓挑起唇角。

    “你竟,都猜到了!”

    兰芽笑得宛若醉酒,身子略略趔趄:“猜到账册和银子的下落并不难,难的是,我猜不中大人的心思。大人你好歹回答小的一句:你到底要如何用那账册和银子,啊?是不是用那账册去要挟所有私获盐引的官员、巨商、船帮,将他们的力量都收归到大人麾下;继而再用那一笔银子招兵买马,祸乱这大明江山?”

    兰芽疲惫摇头:“原本,这笔银子我想留给慕容,助他北归。可是后来我发现他用心不纯,我担心他亦是想借这笔银子为乱大明,我便自毁给他的承诺,没将银子的下落告诉他。可是我发现我可能还是错了,原来这笔银子回了大人手里来,大人还是要用它来祸乱大明!”

    兰芽狠狠咬唇:“……我明知道,这一回若救了大人,就等于为虎作伥;纵非本愿,却也成了大人的同党。”

    “而大人素知我爹爹秉性,明白小的必不会坐视大人为乱,所以大人今晚才想好了要杀了小的灭口,是不是?”

    司夜染眸中冷色渐褪,轻哼了一声:“说得倒也有理。”

    “那大人便是承认了?!”兰芽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大人果真是要,因大藤峡旧恨而报复朝廷?”

    司夜染淡色的眸子里涌起串串流光:“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去便去!

    已然如此,又有何惧?

    兰芽一步一步走近他,一步一步不由得盯住他的面纱看。

    她看惯了慕容戴面纱,这一回却是头一回见司夜染也戴面纱。

    面纱是为了遮住面容,可是面纱实则却又最最考验人的面容。只因面纱虽遮住大半面颊,却遮不住面颊轮廓,以她这样画画儿的人看来,便更能分辨出那面容轮廓的美丑、鼻梁是否高挺、颧骨是否秀颀;还有那一双独独露在外头的眼睛,是否能传情达意、动人心魄。

    慕容自然能。于是即便他几乎每一回都是以面纱对着她,她也并不觉得无礼,反倒更觉心动。

    却没想到,此一刻,心沉到谷底时,面对初次戴上面纱的司夜染,她竟然也——心下怦然难抑。

    更让她惊诧的是……为何?为何?

    房间再大又有多大?两人相隔再远,还有多远?司夜染一伸手便捉住了她,将他带到眼前。

    房中的灯不亮,宛若月光一般朦胧氤氲。这般望过去,便更能看清纯白面纱之下他的轮廓,反倒看不清他露在外头的眼睛。

    司夜染垂眸凝注她迷蒙的眸子,低柔道:“……当日在怀仁府中,你认出月船就是我,便是凭着我下颌的一段线条。彼时夕阳西下,余晖渐黯,你便避开了我五官的伪装,只盯紧了我面颊的轮廓。旁人都被瞒过,你却用你画者的眼睛,瞧出了我的破绽。”

    兰芽轻轻一颤:“是!人纵伪装,面上可以凭面具遮掩。但是无论那面具是皮制,抑或牛骨胶、鱼鳔胶塑形干燥而成,为了逼真却必须轻薄,才能与面颊完美贴合。再伪装也无法尽数遮掩掉面颊真实的轮廓去。”

    “更何况,彼时月船贴过小的面颊,小的感知月船面颊冰冷,不似人温;还有……”兰芽说到此处,轻轻闭了闭眼睛:“还有月船临去一吻,唇却克制着,只轻轻贴上来。可是,我却还是感受到了唇上的粘腻。”

    兰芽悄然叹息,抬眼望他:“我便断定,他面上唇上便都是做了伪装。”

    兰芽盯住他的面纱:“大人出身紫府,从年幼起便独自行走天下,侦缉办案。瞒过紫府,瞒过宁王,甚至要瞒过北元,必定精于伪装,才得保自身。月船的伪装已臻化境,骗过了南京上下大小官员去,那么此时大人又何必戴上这块面纱?面纱原本是最愚蠢的伪装罢了!”

    “是么?”司夜染不急不忙,缓缓收紧手臂,将兰芽牵入他怀中。

    那力道绵密,看似不重,兰芽却挣脱不开。便仿佛毒蛛吐丝,蛛丝柔韧,猎物只能束手就擒。

    兰芽终是跌入他怀中。他盯着她的眼睛,耐心道:“我倒不赞同。面纱虽然是最简单的伪装,可是有时却又最奏效。尤其是对着聪明人,胜算便更大。”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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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芽身子跌入他怀中,神思更仿佛被他牵引进了一个迷宫。从她第一眼看见他戴着面纱,从她影影绰绰看清他的轮廓,从他刻意重提认出月船破绽之事……她的心思便不由自主被他牵引,走入他早安排好的方向。

    “只因为聪明人往往臆想大开,自以为是。他们会自行想象面纱遮住的部分,将自己的臆想拼凑上去,把眼前人重塑成他们自己想象中的模样——他们更在乎他们自己的臆想,反倒忽略了眼睛能看见的现实。他们总以为眼见未必为真,只以为他们聪明的脑袋想出来的才是真的。”

    兰芽挣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自然知道。”

    司夜染轻挑唇角,薄幸地冷笑:“你若当真从未想过,当日在怀仁府,你我要去赴宴时,你便不会在月光廊下对我说出那句话!”

    兰芽登时心魂俱颤——原来就连这个最最细微的试探,也没能逃过他去?

    “大人说的什么话?小的不记得。更听不明白!”她拼了,一径否认。

    司夜染手腕用力,将她贴于身上,垂眸俯视,四目紧紧对视。

    “你说:人同此命,自当同甘共苦。”

    兰芽狠狠一闭眼,整个身子已然簌簌颤抖。

    他竟然都听明白了,记清楚了。

    司夜染缓缓吸气:“……这句话你不会是平白无故说的。你不会忘记,你何时也曾在月色廊下,对谁说过这句话。”

    兰芽颤抖得已然站不住,巨大的恐惧和悲怆从心底喷涌而出:“我不记得!”

    她不记得,她都忘了!她忘了曾在满门惨案之后、此生最为孤苦无依之时,却追着一个碧眼少年的背影,甘愿走进牙行自卖自身……明知他对她冷若冰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吝啬予她,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目光去追随他;就是忍不住,想尽法子只为与他说一句话。就连她自己也莫名地,对他,悄然开启了少女的第一份豆蔻情怀。

    她忘了,就在牙行时光的最后一晚,即将奔赴不可预测的前路时,他们各自抱着包袱走出房间。那一刻也是银月如纱,他就面戴白纱立在廊檐之下,一双碧眼若远若近向她望来。

    她忘了,就在那一刻她曾为了那个人涌起无边的心痛,于是拼却少女羞怯,对他悄然道:“人同此命,自当同甘共苦。”她那时当真不分轻重,亦有眼无珠,竟然便那么轻易将自己的命与他的并在了一处!

    是她错了,错的离谱,大错而特错!

    彼时他的命何曾与她有半点关联?反倒是,她的命,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所有自作聪明,全都操控在他的掌心!

    她自己走入他下好的绳套,她将自己的命运送到他的刀刃之下。她不过是傻傻的提线木偶,她不过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玩意儿!

    兰芽早已心痛如裂,朝他嘶吼道:“你骗我。妖孽,你又骗我!你绝不是他,你与他根本是不同的两人!你瞧你的眼睛,根本不是他的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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