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没有!小的,小的是想叫大人顺心!”兰芽红着脸争辩。
“想叫本官顺心?”
司夜染索性提住马缰,停住脚步。任凭宫门口那么黑压压的一群人都在翘首等着,他却不走了。
虽然还隔着些距离,可是这边既然能看清那边,那么那边自然也能看清这边了。兰芽便急了:“大人怎不走了?没的宫里人再以为是小的绊住了大人!”
司夜染手指悠闲绕着马缰:“嗯,本就是你绊住了本官。今天你若不说明白,本官便不走了。即便在此耗上一夜,又有何妨?且叫他们等着去好了。”
“大人!”兰芽低吼,心下却道:妈蛋,你陷害我!
司夜染便越发悠闲自得,“你倒是说说,想怎样叫本官顺心?”
兰芽只好说了:“想二爷与大人分开日久,此番回来必定该一番欢聚。”
兰芽尽量说得不着痕迹,还特地垂首去掰着指头算:“小的算算,是从一年前小的刚进灵济宫的时候就分开了,到今日已有一年了。如此长别,想来二爷必定刻骨思念大人,大人也必然铭心思念二爷……若此,正应了古人所云,必然是小别胜新婚。”
司夜染一个没防备到,“噗”地一声险些喷出来,偏首瞪她:“哪个古人对你说过这般混账话!”
兰芽愕了愕,心道:我这也没说错啊!就算你们两个算不得夫妇,可是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不该用古人“小别胜新婚”之语来形容尊驾二位,可是古人却没留下适用于尊驾二位的字句啊!
兰芽扭了扭,解释道:“大人请恕小的书念得少,引经据典什么的时常有些偏差。总归内涵其意差不太多——大人总归要跟二爷一番欢聚,今晚、明晚、后晚、大后晚……”
“你够了。”司夜染适时喊停。
兰芽噎了一下,只好断续下去说:“……总之要好多晚,大人都得陪着二爷。二爷又看奴婢不顺眼,奴婢又何必留在宫里惹二爷不快?二爷不快了,便是叫大人不顺心,于是小的便想避出去,这也是小的对大人的一片心意。”
兰芽好容易一口气说完了,吞了下口水,悄然望向他的反应。
斜阳余晖早已褪尽,此时朦胧夜色如纱影垂下,罩着他们两个。虽则灵济宫门前点了灯,但是灯光被距离隔着,并不能照亮他的脸。即便隔着这么近,她也只得影影绰绰瞧见他的一点神色。
他仿佛,好像,大概,勾了勾唇角。隐约,在笑?
她却一颗心反倒更沉。
便闷闷垂头下去,嘟囔着:“大人这回可信了吧?求大人告知虎子下落,小的告退几日。”
“你只告退几日,如何足够?”司夜染挑着唇角,轻轻一哼:“我该多给你几天。本官这些日子当真忙碌,与藏花欢聚过了,还有凉芳;凉芳欢聚过了,还有旁人。如此一个一个欢聚下来,我如何还顾得上你?”
兰芽狠狠一咬唇。也不管那疼怎么会突然那么激烈,便用力地笑:“可不!那小的祝大人开心。小的告退。”
“你且站住。”
司夜染高坐于马背之上,微微抬起了下颌。
天边清月已高,银辉倾天而降,洒落他两肩,染亮他眉眼。
“兰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的是本官该论功行赏。藏花和凉芳这一回都有功,于是本官应该好好宠幸他们,以示答谢……可是,若以功论,他们两个却如何比得上兰公子你啊?”
啥?
兰芽愣愣望住司夜染,多想将前面说过的话都给收回来。
司夜染倨傲垂眸,施恩一般目光飘落她面上:“于是,本官第一个该好好宠幸的,必定是你。若这么放你逃了,难不成本官今晚非但要饿着肚子,更要独守空帐不成?”
兰芽如遭雷击,也不管此时只是隔着车窗说话,便将额头朝车窗沿儿磕去:“大人容禀!小的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大人,小的当真不敢居功,请大人勿要这样说。”
“你有功还是有过,你自己说了可不算。”
银月清辉,白马静立,那个马上的人原本冷若冰霜,语气中却怎么都抿不去一股浓浓的戏谑。
兰芽极不适应。
司夜染转了转颈子,侧眸望来:“便比如本官的功过要由皇上做主,除了皇上外,天下谁人都无权置喙一样;你的是非功过,也只有本官才说了算。本官说你有功,你便有功,不管你怎么推辞都没有用。本官说今晚要你,你就必须陪着本官,这天下纵大,你却哪儿都逃不去!”
兰芽气疯了,低吼:“你,你不讲理!”
“理?”
司夜染低低一笑,声若琴弦映月,潋滟荡开。
他一提马缰,向兰芽俯身下来,隔着车窗捏住兰芽下颌:“你我之间,何必讲理?从头至尾,只喊打喊杀便够了。兰公子,不如便在鸳鸯帐中,你也设法杀我死去,可好?”
“司、夜、染!”兰芽使力甩头,想要逃开他的手指:“我真后悔救了你回来!”
司夜染更近地凝视她,四目相对。他红唇微微勾起:“谁说不是呢?兰公子,你本该趁机杀了我,又何必要费尽心力救我出来?兰公子,你倒是说啊,这一回你为何不杀我,反要救我?”
“你滚开!”
兰芽惊悸,浑身颤抖,狠狠推开他。
不,她不要想,我不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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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灵济宫众人瞧见大人和兰公子都停在半路了,正自诧异。
接着便隐约传来两人的交谈声,到后来,竟然隐隐听得兰公子在骂大人!
这还得了?
藏花已是按捺不住,阴冷道:“没想到一年过来,她竟然对大人依旧如此不驯!一年,大人就算养一个畜生也该养熟了,看样子她却是个没有心的。不过也好,早晚我必亲手除了她去!”
初礼在一旁瞧着,颇觉不妥,便赶紧朝司夜染迎上来。
距离二十步之远便不敢再近了,原地跪倒:“奴婢拜见大人。大人……您终于,终于回来了。”
初礼已然泪流成双。
记着规矩,初礼急忙抹一把眼泪,问道:“大人可有何吩咐?让奴婢办停当了,好让阖宫上下众人迎大人回宫。”
司夜染却只是轻轻笑了声,道:“初礼,本官只吩咐给你一个差事。你过来,上马车,死死拽住你们兰公子。防备着些她的小心眼儿,别上她的当,别叫她跑了。”
初礼一怔,抬眼望向司夜染。
司夜染则一声长笑,拍马径自去了。
灵济宫前众人呼啦都迎上来,黑压压跪了满地。耀眼灯光里,他一身锦袍,独独清贵如月。
兰芽闭上眼睛,不去看这般众星烘月的情景,只瞪向初礼:“怎地,你还当真敢拦着我?”
初礼郑重地望了兰芽数眼,道一声“得罪”,竟然真的撩袍迈腿,上了马车来。
这马车的车厢极小,两个人挤在一起,兰芽便吼:“初礼,你好大的胆子!忘了本公子那一顿鞭子了不成?”
初礼认命道:“奴婢大不了再挨一顿便是。反正公子自从进了咱们灵济宫,先将双宝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地;接着便打了奴婢。奴婢便也觉着,能被公子打,也是奴婢的一场造化。”
初礼心下暗暗道:更何况,大人都被公子骂了,也未还口不是?大人都忍了,他难道忍不得?
兰芽羞恼,伸脚去瞪初礼:“好歹,当初我初见你时,你是那么清净高贵的小公公……可是此时怎地变成了一贴狗皮膏药!”
初礼也不管,径自伸手环住兰芽,不让兰芽逃,只耐心回话:“若公子希望,奴婢纵然身为狗皮膏药,可也还能做个眉清目秀的狗皮膏药。”
灵济宫门前,司夜染让众人起身。他只微微偏头瞧了一眼那辆在夜色里颤抖不休的马车,便轻轻勾着唇角,愉快地率先登阶入宫去。
众人都想跟着进去,藏花幽幽一个眼神飘过,便仿佛冬风肃杀百花残,众人都急忙停下脚步。
藏花深吸了口气,瞄着司夜染的背影,独自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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