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与若水吃多了粥,午餐时,留白一口饭菜也吃不下,这倒是令恺彰慌了神:“先生,这几日你都不曾吃过什么,是身体不适?用不用……”
“无妨。”留白摆摆手,随即想到与檀玄五公主的谈话:“恺彰?”
“是,先生。”恺彰一时有些惶恐,先生这神色竟有些让他不禁疑惑。
“平日里,我很难伺候?”留白抬眸,犀利的目光看的恺彰心里忌惮。
“先生,恺彰从未如此想过,……能伴先生左右……”恺彰惶恐着俯身拜下。
“只不过问问,你紧张什么?算了,下去吧,今日我真是不饿,你不必担心。”
留白觉得无趣,他从不曾苛责过恺彰,亦或钰屏,怎么那五公主,竟认定了他不好相与?
恺彰惶恐着走了出去,不小心撞上了钰屏:“恺彰,你怎么了?先生生气了?”
“少说些话,多做些事,先生也就不会生气了。”
“今日那檀玄五公主想解那道知更题,你为何不肯?”钰屏不解问道。
今日若水听了留白的建议,便向恺彰提出,想解那道知更题,可恺彰以知更鸟最近吃多了为由,拒绝了若水。
“近几日先生心绪不好,那五公主若当真将一众乐器各个演奏出来,岂不更扰了先生心绪?如此更不可让她解这道题。”
留白平日里极易困,必睡得好才有精力,不知今日怎么竟睡不着了,许是等着听那五公主的音乐,一时睡不下。
留白辗转反侧,起身走了出去。
“先生?”恺彰不解,平日里先生这时定在睡觉,怎么现下竟起来了?
“今日不困,想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留白走到峰顶,果真见到五公主在那儿,上前几步,若水闻声回头:“留白先生睡了?”见面前男子不回答,若水又问:“留白先生睡了,你才能出来?”
留白不经意点头:“先生这时总会小憩,因此我能空些。”
女子心绪不好:“先生老人家了麽,易乏易困,自需多休息。”。
留白闻言颇不满意,随即又听若水说:“峰下那株桐树,生的极好,用这桐木斫一张琴,必定也是张好琴。”
“那桐木是先生与弟弟一同栽下。”留白眸光淡。
“既如此那便不能用来斫琴了,因那是心里最甜的记忆。”若水幽幽说。
“不是。”留白冷漠的语气让若水回眸看他。
“怎么?他们闹别扭了?”若水撇嘴:“先生果真脾气不好,若我有个姐姐能与我一同栽树,一同吃饭,我定不会与她闹别扭。”
留白转头不想看那桐树,又出言问:“怎么不见你去解那知更题?”
“那知更鸟近期吃多了,飞不动,这题最近都不可解了。”
“谁说的?”留白一时有些讶异,知更鸟吃多了?他怎么不知?
“恺彰,恺彰说,这道题颇难,自西戈国绛澄将军之后,倒是不曾有挑战者愿意做这题。”
留白略一思索,便明白恺彰为何不肯向她提起有知更鸟一题,又如何不肯让她解这题,定是怕她扰了他清净。
见女子略有不甘,留白上前:“知更鸟吃多了,琴倒是在知更林,我带你去知更林,你奏给我听?”
“真的麽?”若水拉住留白衣袖,留白一时不适应,不经意收了收衣袖又退后几步,若水许是觉得有些失态,忙说:“留白老先生会不会介意?若他苛责你怎么办?”
留白……老先生?留白不禁抚了抚额,他这肌肤保养的也不错,如何就成了老先生?
“留白先生,倒也没那般老。”留白总想留些体面。
“和我你就不必这般做作了,就像我在檀玄不敢说贵妃老一样,可原本一大把年纪,又非装扮的花枝招展,着实看了心闷。留白先生这般不近人情,又易困乏喜打盹,定比贵妃老多了。不过若不是他这般年纪学历,想必也不会如此足智多谋。”若水又说:“若一会在知更林,我奏了乐器,你定会知道,我不是对你夸口。”
若水与留白见了知更林,不禁夸赞:“留白先生虽说性格不好,可品味真是一流,这林木错落有致,余音回响,既不拥簇又不稀离,只不过……”
留白正沾沾自喜,不想竟还有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不种些竹子?”
“……步步高?”留白眯眼问道,檀玄难不成整日讲究这些迂腐庸俗之说法?
“这是弦琴?”
若水被一柄弦琴吸引了,上前抚住琴弦:“这是春蚕丝?”若水有些惊讶:“留白先生果真颇有品味,竟能得这蚕丝做弦?”
“留白先生的物件,自是极好。”留白不屑说。
“可留白先生到底不如我们年轻人想的明白。”若水摇摇头:“这样好的琴,先生竟将其搁置于此,只为出这道知更题?”
“这与留白先生想的是否通透有何相关?”留白不解:“先生还有许多乐器至于这知更林。”
“如此更能说明先生暴殄天物,这些好乐器,不用于演奏,竟只搁置着,不是大大的不妥?”随即若水又噘嘴点头说:“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正如我母妃身边的老嬷嬷,总舍不得用那些好的物件,放的落了一层厚灰也不用,岂不是大大的不妥?可年纪大了,固执的很,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留白心里着实气闷,他这知更林,时不时会举办赏乐会,如何就年纪大了,如何又迂腐了些?
不待留白多说,若水执起弦琴,执手擘托,玉指抹挑,指间勾剔,回旋打摘,留白一看便知,此女子于琴律竟颇精通。内外轻弹间,弹弦的多重音色徐徐,散音松沉旷远,蒹葭潺潺,如梦里花落,留白不禁看醉了景,只觉渝幽峰上许久不曾奏过这般空灵乐章,若水也于琴音里沉了梦,她已经有许久不曾如此恣意弹过琴奏过乐。
树上知更鸟飞落,落于留白旁,留白对着知更鸟吹起口哨,知更鸟不情愿,驻立不肯飞回去,留白脚间轻点,扬起落叶上的尘,知更鸟这才飞回了树上。
一曲弹毕,若水意犹未尽,直言这蚕丝虽好,可声音过于小了些,又将琴放于原位。
“怎么,你喜欢这琴?”留白看她摩挲着琴,想着若她当真喜欢,自可想个由头将这琴许了她,弦琴配知音,倒也妥帖些。
“自是喜欢,又为这琴不平,得了留白先生这等不知爱惜它的主子。”若水言语里充满了对留白的不满。
“走吧,待久了留白先生会不高兴。”留白转身,心里着实瞧不起自己,竟有刚刚那想法。
“其实……”留白虽生气,又总想解释一番:“上古琴音,虽可悠扬绕檐,也可扰乱心智,一张上古好琴,配一曲“夕颜”,便可惑了心,扰了智,先生不愿看兵戈相向,不愿看众生涂炭,因此先生权衡帷幄,只想平息纷争。”
随即留白看了若水蹙额思索,想着她许是听不懂,随即不屑说道:“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钰屏,我知道,”若水见留白扬眸看她:“我真知道,我知道“夕颜”这曲子,”若水凝思良久:“这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