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之巅,雾绕蒙曦,崇山峻岭,川流激荡,旭风和畅,逡巡间鹤鸣啾啾,曼妙期水涧潺潺,这里是阜渠的渝幽峰,峰上则是留白先生的住所。留白先生,才智谋略,样样精通,最精权衡各国势力,解困答疑。各国来阜渠国渝幽峰拜访先生的人络绎不绝,说是拜访,倒冠冕堂皇了些,不过是有问题想请先生解局。可留白先生规矩,欲请他解局,必先解了他设下的题,书画品茗,棋艺观天,先生设了许多题,但凡有一技之长者,用用心总能解得一二。
若水一步步向上攀着,不时嘴里嘟囔几句,侍从只唯唯诺诺应着。若水看向峰顶,将面颊碎发别至耳后,极简单一小辔卷于发顶,只别一红木簪,这簪子倒是极精巧,细看正面刻着竹林,背面刻着的倒看不真切。
“阜渠留白先生那题,我如何能解?五姐姐不过是想个由头,让大家觉得我无用。”若水纤细的眉蹙了蹙:“可我本就不得宠,五姐姐真是吃饱了撑的总看我不顺。”
随即眼角闪过一丝不屑,若水好像又想到高兴的事般,眯眼成极好看的弧度:“这样也好,我就说在留白先生这里解了许久的题,晚些再回去,省的碍了他们的眼。”
侍从不待多说,又见若水揉了揉鼻子,许是这里有些冷,鼻子不舒服。红唇微噘:“若知道这里冷,不如多穿些了。”
侍从带若水到了阜渠,若水便谴他回去了,那侍从又教条又无聊,阜渠虽是一小国,却是各国最尊敬的国家,总是安全些,若水只说过些时候,再遣侍从来与她一道回檀玄。
钰屏刚温了茶,见留白从室内走了出来,忙上前递上罩衣:“先生,可是饿了?今日备饭晚了些,您再等等。”
随即钰屏将罩衣搭到留白肩上。
又将先生墨发揽了出来,先生平日里讲究颇多,若罩衣拉扯到头发,定会生气。
留白面颊两侧垂下两缕秀发,与他的眉型一般,宛若柳叶。许是因下午睡的不够安稳,锋利的眼眸有些许倦意,玉手指甲上白皙月牙很是好看,先生执过钰屏递过的热水,水气升起,绕着立挺的鼻尖,玉盏至于嘴边,先生许是因心绪不好,不曾饮下,又将玉盏至于桌上。薄唇轻起,一丝不耐烦的弧度划过:“怎么今日下午这般吵闹?”
钰屏一眼便看出,先生这是午睡被吵醒,起床气了。
不待钰屏多说,恺彰端着餐食走了进来:“先生,不过又是有人想请您帮忙,”恺彰将餐食一样样摆于留白面前:“不过,这人不自量力,一局也解不出。”
“那便遣了他即可,如此聒噪。”
“先生,来解题者是檀玄公主,檀玄大公子澧胄派人传信,请阜渠照拂照拂……”
留白玉手执箸,夹起一块乾贝,不待放入嘴里,又听得外面声响,许是乾贝有些滑,落到那盘草菇上,留白随即有些不满,推开面前餐食:“钰屏,去拿碗蛋饺粥,这些撤了吧,今日胃口不好。”
钰屏看了看恺彰,欲言又止。
恺彰上前:“先生,今日蛋饺粥……熬的不够火候,先生还是将就……”
“算了,拿我的那本书来,你们下去吧。”留白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先生,您体弱,还是吃下些……”不待恺彰说毕,留白起身回了室内:“再熬些粥,晚上若我饿了,自会去吃。”
“恺彰,解题那位小主,你尽早想办法,若她依旧这般下去,先生定会生气。”钰屏凑过来说。
“那位小姐只说来解题,阜渠规定,但凡来此解题者,皆以礼相待,我如何能遣了她去?”恺彰将餐食一盘盘收好。
“可她明明解不出,却又一遍遍错了重来,倒是从未见过这般做法。”钰屏随恺彰转身走了出去:“现下又这样晚,不如这样,先安排她休息下来,至少让先生清净些。”
“可……先生这里从未……留宿过女子。”恺彰犹豫着。
“先生今日心绪扰的不平,想必一会定会休息,先让那小主住下,明日一早我们送她下山如何?”随即钰屏又说:“恺彰,平日你最会揣度人心,你去与她说。”
钰屏与恺彰说的正是若水,若水来拜见留白先生实属被逼无奈,她自知无法解了留白的题,又不好如此回去交差,便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便将留白先生的几题一道道解来,书画舞绸、地理天文、运兵谋划、医药食材,样样都想解解看,这里风景甚好,以解题做由头,赏景品茗也不错。
只不过若水白日里顾着和阜渠侍从闲聊,不曾吃饱,到了夜间,只觉得有些饿,想着去食堂看看吃食。
若水翻了翻,不禁撇嘴,阜渠这吃食尽是些清淡之物,吃了不过瘾,可现下也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清淡便清淡吧,总比饿着好。
若水正吃着番茄羹,又觉口渴,想起身去倒水,无奈发簪勾着墙壁上一饰品,若水用力一拉,发簪落地,秀发散开,这秀发正糊了她一嘴汤汁,若水略擦擦,想不到越擦越乱。这时,若水听闻身后有声响,不禁回头。月光下,对面一男子正用玉勺舀粥,那玉手比女子保养的还好,若水一时看愣了神,男子见若水,不禁吓了一跳,手里的碗抖落了粥,又烫了手,不禁放下碗,男子立驻相问:“你是谁?”
若水想着,她这披头散发模样,嘴角又都是番茄羹,任谁看了都会吓一跳,随即又想,她此次来阜渠,怕一题都解不出,有伤颜面,便以五姐姐名讳相报,若此时她如实说她便是檀玄六公主若水,传出去,有伤风雅,不如依旧借着五姐姐的名讳,便后退两步:“檀玄五公主,来此想解留白先生几局题。”
“檀玄公主,都这般形象?”留白许是因着那粥,亦或因着下午的聒噪,对这公主颇不满意。
“……”若水抚了抚发顶,刚想辩解,又一想,她现下是五姐姐,不必辩解,又见留白碗里那粥,随即问道:“这粥味道如何?”
“尝尝?”留白眯眼问,心想难不成这公主还想尝尝他这粥?
“行,我拿个碗。”若水随即走了过来。
留白着实心里无奈,竟遇到如此不客气的主,随即转身想回去,这粥不喝也罢,原本留白因未曾吃饭有些饿,想着吃些粥,不想竟被这五公主吓了一跳,现下吃粥的心绪也被破坏了。
留白转身时,不小心被一物件绊了一跤,手肘擦地,好像受了伤,若水见到忙上前扶住留白。
“小心些,”若水小声说道:“别吵醒了留白先生。”
留白听闻竟有些无奈,看来,这五公主不知他便是留白:“吵了留白先生又如何?”
“怎么你也是来解题的麽?你也不知道留白先生性格稀奇?”若水随手拿起玉勺,向留白的琉璃碗里舀些粥,又拿起一个碗,自顾自舀起粥说:“留白先生那题,你解了几局?”若水喝了勺粥,味道竟不错,不禁啧啧称赞,不待留白说话,若水又说:“那题,反正我是一道也解不出,真是不明白,他想帮人家便帮,不想帮便不帮,何故定出了题,羞辱人家。”
随即若水又说:“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去,如你这般,又懒惰好吃,又笨拙愚钝……”
“我哪里笨拙愚钝?”留白心理不禁吃惊,他这许多年来竟第一次被说笨拙。
“舀粥撒到了衣襟上,又被自己绊倒,如何不不笨拙?”若水说着盛起一勺粥,递到留白嘴边:“喝吧,你手受了伤,不方便,怎么说无意吓了你,我也有责任。”
留白瞥开脸:“是这发簪拌了我,我才会摔倒。”留白玉手执起木簪递到若水面前,若水只觉这手骨节分明,又白皙透亮。
若水凑近,正巧撞到留白额角,留白抚额,不禁蹙眉,这公主如此莽撞,乘着月光,留白看到木簪上花纹很别致,不曾见过。
“这是……?”不待留白说毕,若水拿过发簪,吹吹上面的灰说:“这上面是竹林,这是我刻的木簪。”若水简单绾一发辔,将木簪别好:“竹林,自是步步高之意。”
留白扬手摆了摆面前的灰:“那背面是……”留白一时好奇,凑近看了看。
“那是金蟾。”
“金蟾?”
“是。”
“是蟾蜍?”留白又问了一遍,他实是不懂,为何一女子会将蟾蜍刻于发簪上。
“我虽是檀玄公主,可倒不是如何富贵,自是希望能有些金银,若日日顶着金蟾,指不定就能有钱些哪?”
“迂腐。”留白不屑道。
若水将一整勺粥塞进留白嘴里,不顾留白被烫的咧嘴:“喝你的粥吧,我走了。”
留白看着月色,一时间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