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海棠朝四周瞧了瞧,确定周围无人才轻声说道:“是我自己。”
慕惊鸿心中有数,但仍作惊讶道:“原来是柳家大公子自己想要,不知你拿到残本是用来做什么?难道是想练得那枯木逢春心法?”
柳海棠微笑:“那种心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而且仅凭马家那几页残本也习不成,我得到残本是用来作为筹码。”
“你要与谁做交易?”
“你的主人。”
慕惊鸿有些不悦,他并不喜欢别人将老爷子叫做自己的主人,轻轻对柳海棠摆了摆手就想离开,柳海棠却挡住了他的去路,正色问道:“你难道不想问我,要与你的主人做什么交易?”
慕惊鸿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老爷子一定是盯上了柳家在江湖中的威信与能力,你想用马家那几页残本作为筹码,令他放弃对你柳家的觊觎。”
柳海棠嘴角浮起微笑,拉住他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现在该你说了,你在马家看到了什么?”
慕惊鸿想了想,指着即将要开张的酒楼大门道:“我现在要买一壶好酒,但我银子不多了。”
怀里抱着一坛上好的美酒,慕惊鸿嘴里嚼着熟牛肉,与柳海棠并行在街道上,慕惊鸿一边走着一边与他说自己在马家的经历,他没有丝毫隐瞒,全部如实脱出。
期间柳海棠始终安静听着一言未发,待慕惊鸿讲话说完才止住脚步,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安静沉思。
慕惊鸿并不在意他会如何想,抬头看了看天色,远处隐约有阴云袭来,再过不久便是雨天,他对正在沉思的柳海棠道:“你可以在这一直坐着,我只是给你个建议,雨马上就要到了。”
柳海棠抬头看了看天,一脸复杂的叹道:“所以现在的状况是,马家在你面前上演一处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却没想到太子没换了狸猫自己却先死了,马家索性把太子也给杀了?”
“可以这么说。”
柳海棠颇为诧异,又问道:“马家怎会提前知晓你会去盗取残本?”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阴云遮住初生的太阳,大地陷入云影下的灰蒙,柳海棠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起身道:“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
“有话快说。”
“前任大当家马如圭的确是个英雄,但他只有马成君这么一个独子,那么马成君犯了再大的错马如龙也不会拿他怎样,况且马如龙本身是希望残本被马虹云带出马家的。”
“是这样。”
柳海棠稍作停顿,又忍不住摇头苦笑:“实在想不到马家竟会发生这么荒诞的事,我这趟金陵是白来了。”
慕惊鸿也苦笑:“我不是一样,不仅空手而归,还间接导致了马辽夫妇的死,若能时光倒流我绝不会来。”
空中有点滴的雨水落下,街上零散行人迈着碎步轻跑着,有位挑着扁担的伙夫路过二人,笑呵呵的对他们推销自己刚做的炊饼,柳海棠从怀里拿出几枚铜钱买了两块炊饼,扔给慕惊鸿一块:“你如果不着急走,我想与你深谈。”
慕惊鸿接过炊饼,却没有吃,而是紧盯着远去伙夫的背影,就在柳海棠拿住炊饼将要咬上一口时突然问道:“你有什么仇人?”
柳海棠一怔:“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慕惊鸿道:“你这般马虎,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还没等柳海棠开口,慕惊鸿突然靠近他,速度仿佛闪电便迅速,一手抢过柳海棠手里的炊饼连同自己的炊饼用力丢在空中,就在下一刻,那两块炊饼突然爆裂出一片白烟,无数道飞针从烟中散发而出,若再迟一秒柳海棠必定命丧于此。
慕惊鸿再去看那个伙夫,竟已不见那个人的踪影。
柳海棠呆呆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那些飞针,这是唐门的独门暗器蜂味透骨针。
慕惊鸿看向他,目光如炬:“你不该这般招摇来金陵的,或是说,你是刻意为之?”
柳海棠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弯腰拾起一根蜂尾透骨针,针尖上涂抹着淡淡的绿色汁液,这是唐门最擅长的袭击方式,在暗器上荼毒。
“这样的刺杀,我十日内已经历过十九次。”
“都是怎样的刺杀?”
“睡梦中袭来的剑,酒食中掺杂的毒,异虫火药阴阳秘术,但能算得上名号的门派这是第一次。”
将这透骨针收入怀中,柳海棠笑着自嘲:“我接下来更好奇了,接下来的人又会是谁呢?”
慕惊鸿听的不禁练练摇头,这位柳公子头脑果然异于常人,这语气竟有那么一丝期待,柳海棠掏出一块手绢,将针收入怀中,对慕惊鸿说道:“你应该不想冒着大雨赶路,不妨随我去个合适的去处避雨,等天晴后再走。”
慕惊鸿当然是不急的,二人又回到方才的酒楼,柳海棠要了最好的房间,又让送来一坛美酒,一盘熏肉和两只烧鸡,慕惊鸿看着桌上的肉有些下不去口,柳海棠倒吃的津津有味,一边给慕惊鸿倒酒一边说道:“我与你虽立场不同,但我深知你的性格,你不会是甘愿做他人鹰犬的人。”
慕惊鸿忍不住轻轻挠头,这是他无奈时的惯性动作,柳海棠将酒杯推在慕惊鸿面前,笑道:“我也知道你为何替他做事,因为你的父亲中了九足金蟾之毒已瘫在病榻数年,而那条老狗恰好有能解此毒的药,我可有说错?”
慕惊鸿道:“没有。”
柳海棠举起酒杯,叹道:“世上人皆如你我般身不由己,即使是皇帝老儿也一样。”说罢眼神示意慕惊鸿举杯陪他同饮。
但慕惊鸿并未理会,只是低垂着眼皮,看着面前的酒,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柳海棠见状问道:“难道你嫌这不是好酒?”
慕惊鸿微抬眼皮,略有深意的看着柳海棠手中的酒,柳海棠微笑着一饮而尽,随即长舒一口气,感叹:“真是好酒。”
慕惊鸿道:“这里算是金陵最好的酒楼,卖的酒也一定是好酒。”
柳海棠问道:“既然知道是好酒,你又为何不喝?”
慕惊鸿道:“因为如果我喝了,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柳海棠一怔,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由心而生,他看向手中的酒杯,惊道:“难道……”
慕惊鸿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酒里并没有毒,而是被抹在了杯子上。”
刘海棠看了看手中的酒杯,突然厉声尖叫“你已看出酒有问题,为何不提醒我?”
慕惊鸿道:“因为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喝下去。”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紫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白须老人出现在慢门外,这位老人左手把玩着一条红色的赤练小蛇,一把翠绿色的长剑挂在腰间,还未出鞘就能感受到一股朦胧的瘴气环绕,而老人的右手缩在袍子里没有露出来。
见到此人,慕惊鸿忍不住嘴巴微张,用戏谑的脸色对有些惊慌的柳海棠说道:“现在麻烦大了,你最好拿点儿真本事出来,不然你不仅会死,还会死的很难看。”
柳海棠注意到老者腰间的长剑,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把剑……是淬火流毒?”
慕惊鸿轻轻点头:“没错。”
淬火流毒,习武之人谈及色变又渴望得到的异剑,由一块沉寂在巴蜀瘴地百年的陨石淬炼而成,它的主人更是用世间五毒的毒液浸泡,只要被这把剑轻轻划破一道细微的伤口,除非立即将整块肉剜掉,否则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五脏融化全身溃烂而死。
而淬火流毒剑的主人,本就是天下最毒的毒物,五毒教大长老乌龙长青。
柳海棠整个人被吓得做不出任何反应,纹丝不动任由乌龙长青一步步靠近,坐在他身旁的板凳上,拿起他方才用过的酒杯,在自己身上四处打量,仿佛一条巨蟒在凝视自己的猎物。
乌龙长青的目光并未逗留太久,侧过头看着慕惊鸿,咧开嘴发出阵阵厉笑:“有段时日未见,你这小子还是这么该死。”
慕惊鸿微笑回应:“你这老怪物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件奇事。”
乌龙长青昂头狂笑,脸色的褶皱如干枯的树皮在抽动,他拿住桌上的酒壶,用柳海棠的杯子倒上,饮入口中在唇齿间细细品茗,慕惊鸿不做理会,而是直直盯着柳海棠,问道:“你接下来要如何做?难道熟手等死么?”
柳海棠牵强的笑了笑,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动不了了,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慕惊鸿失望的摇了摇头,侧目对乌龙长青叹道:“你怎么会突然来金陵的?别告诉我只是为了这位柳家的少爷。”
乌龙长春笑道:“我当然不是为了他,他还不配我出手。”
“那是为何?”
“为了你。”
慕惊鸿惊道:“少与我说笑,你已有一年时间未在江湖走动,现在突然跑到金陵找我作甚?”
乌龙长春放下酒杯,正色道:“我在暗中调查一个组织,名曰杜鹃血。”
慕惊鸿问道:“什么鸟血从没听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乌龙长春撇了一眼柳海棠,笑道:“现在已经有了,我得到线索,杜鹃血的爪牙这几日会来到金陵,而这个人恰好就在你的身边与你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