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雁离开京兆尹府后直接到了未央宫北侧的署衙,见到尚书台的牌匾遂走了进去。
门口侍卫见来人径直走入,急忙阻拦斥问道:
“何人擅入?”
冯雁收住身形将官印取出递了过去。
侍卫看了看官印神色并没有改变,依然不屑道:
“可有荐贴?”
“没有。”
“那就对不住了,即使县令也不可随意出入。”
“我与度支尚书朱序乃故交,烦请通报一声。”冯雁说着将一把铜钱塞给了侍卫。自古以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冯雁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能给点好处费。
果然,侍卫见钱眼开,问询了冯雁的名字便进去通报去了。不一会,侍卫返回门口,神色有些窘迫的说道:
“朱尚书说不认识名叫冯县令的人,不便相见。”
冯雁一听有些窝火,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的人物开口笑道:
“你告诉他,韩夫人托我找他。”冯雁直接将朱序的母亲搬了出来。
侍卫拿了钱财没办成事,心中也有些愧疚,遂再次进入尚书府禀报去了。片刻间,只见一名官员跟着侍卫一路小跑到了门口。
冯雁心中一乐暗自想到,非得搬出重量级人物才能相见。
朱序到了门口见冯雁只有一人,有些惊讶地问道:
“你……?”
“我乃泾阳县冯县令。”
冯雁直接打断朱序的话语同时用眼睛瞟了一下侍卫。朱序见到这个表情顿时醒悟过来,如果让一旁的侍卫听到有关晋国的事情,那不意味着暗通敌国吗?
朱序如变脸似得堆起笑容说道:
“哦……原来是冯县令,快快请进!”
二人相随进入尚书府,到了秦国“财政总局”的内堂分别落座。
朱序心中惦记母亲率先询问道:
“冯县令认识家母?”
冯雁笑了笑说道:
“听说过没见过,不过韩夫人的事迹人人皆知,令吾辈钦佩不已。”
朱序听到此番话语顿时不悦起来,冷声言道:
“看来冯县令并不是受家母之托而来?”
“正是,冯某因泾阳县修路款项一事特来拜见。”
“县衙的节度归所属州郡管辖,冯县令来此有些僭越了。”
冯雁听到此话脑海中冒出一个词“互相推诿”。慕容垂推到朱序这里,朱序又推了回去。
记得手机史书里记载这家伙在淝水之战时喊了一嗓子,导致秦军大溃败,今日与朱序交谈后,感觉朱序的嗓门好像并不大。
冯雁突发奇想,有点恶趣味地想道:“应该试试这家伙嗓门到底大不大?”
拱了拱手,冯雁嬉笑道:
“朱大人是度支尚书,款项一事定能做主,不如拨给本县三五百万钱用作修路吧。另外,我这个县令俸禄只有区区二百石,实在少得可怜,朱大人应体恤下属,多给些钱银。”
朱序听了冯雁这番话语有些像看神经病似得看向冯雁:
“此番话语岂是一县之长能说出的?冯县令是不是疯癫了?”
“嘿嘿,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冯雁耍泼似地说道。
“你……荒唐!快快离开此地!”朱序直接下逐客令。
冯雁暗自一笑继续耍泼道:
“你这个老小子,怎赶我走呢?”
“老小子?气煞我也!快滚!”朱序怒不可遏道。
冯雅听到此话突然安静了下来,心中暗自琢磨:
“这家伙嗓门不大呀!为何在乱军中呼喊一嗓子,就能影响一场百万大军的战役?太邪门了!”
“嚷嚷什么?”冯雁故意刺激道。
“滚出去!来人……”朱序这次真的生气了,扯开嗓子呼喊侍卫。
朱序为了避嫌特意带冯雁来到一处僻静之处,距离门口的侍卫有一段距离,即使周边的官员也距离较远。冯雁脸上浮现着轻蔑的笑意喃喃道:
“看来那场战役绝不是朱序喊一嗓子所能决定的!”
朱序见四周并无来人遂大步走向门口。
“朱大人在襄阳时可曾见到过书信?”冯雁冷不丁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问话,朱序稍缓步伐但并没有停住脚步,淡淡问道:
“所言何意?”
“有人将一封书信绑缚箭矢上,射在晋国守军的船只上,不知大人可否见到?”
朱序此刻内心一阵翻涌,记得驻守襄阳时确实有水军送来一封书信,当时只觉此信是疑兵之计罢了,并未当真。朱序缓缓转过身子,迟疑问道:
“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
“那就是见到了?”冯雁好笑。
“到底何意?”朱序沉声问道。
说起朱序,当年秦军攻克襄阳时抓获朱序,并将他送至秦都城长安。因心中愤恨,朱序使计借苻坚之手杀了叛国的襄阳督护李伯护,后来想逃回东晋,于是秘密到宜阳藏在同乡夏揆的家里。苻坚怀疑夏揆并将他拘捕,朱序为了保全夏揆就到苻晖那里自首。苻坚因为朱序能够保持气节,因此非常赞赏他,没有追究他逃离之罪,还授任为度支尚书。
冯雁知道朱序乃晋国名将,并不是真心投诚于秦国,于是毫不隐瞒地说道:
“那封信提醒你,秦军会筏竹做舟暗渡沔水,本以为你会提防,没想到还是让石越得手了。”
朱序此刻内心更加翻涌同时惊讶不已,那封信的内容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对面的年轻县令是如何得知的?朱序脸色微红,胸前不断起伏,紧盯着冯雁咄咄逼人道:
“你究竟是何人?如何得知此信内容?”
冯雁淡淡一笑,坐在一张书案上调笑道:
“知悉此信的内容,你说我是何人?”
“你……是你……”朱序指着冯雁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喽,正是冯某人射出的箭矢。哎,老朱啊,我要批评你几句了,你为何不设防呢?”
“老朱?批评?”朱序一脸迷茫。
“指责、怪罪、斥责,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冯雁摇头道。
“那封用词古怪的书信是你所写!”朱序立刻断定道。当日看到书信时,朱序大皱眉头,因为有些措辞绝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
朱序明白过来,脸色更加红润,同时内心还有些自责。
“多谢冯小兄提醒,老夫确实是疏忽了!”朱序紧走到冯雁面前躬身施礼道。
“大人不必多礼,其实襄阳失守与你无关,是秦军使用了里应外合之计。”冯雁扶着朱序的臂膊笑道。
“哎,惭愧啊。”朱序连连摆手。
“恭喜大人啊,如今在秦国混了个三品大员。”冯雁故意揶揄道。
“嗨,官职再高又如何?又不是晋国。”朱序说完此话感觉自己失言,也是再次解释道:
“朱某之意并不是想叛逃秦国,望冯小兄不要多想。”
“哈哈……别装了,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冯雁大大咧咧道。
“身在曹营心在汉?”
“身在秦国,心系晋国。”
“啊?不可胡言!你……冯小兄,你究竟是何人?”朱序有些心虚地问道。
冯雁感慨一声说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颠沛流离入长安。”
“冯小兄也从晋国而来?”朱序再次惊讶。
“正是!”
“在何处任职?怎会来到长安?”
“哈哈,小小的六品司马,被迫而来。”冯雁并没有吐露自己是晋军教头。
“变节?”朱序冷声问道。
冯雁细细观察朱序的表情,感觉不像是装的,遂轻笑道:“非也,受人指派。”
“何人指派?”
“这个……不便透露。”冯雁不置可否地说道。朱序到了秦国担任大官,冯雁并不能百分百确定此人是否心向晋廷。
史书?史书一定对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即便说了“指派”二字,冯雁也有办法自圆其说。可以说成“晋隆”商铺的指派,也可以说成商船东家的指派。
朱序暗自思付一番,心想:“此人既然写书信透露军情,那自然是晋国的细作无疑,自己心向晋廷,看来应与此人多多联络才是。
朱序笑了笑直接坦言道:
“冯小兄,不瞒你讲,我朱某人虽在秦国,但日日思念故土,如有机会定要回去!”
冯雁眼睛一亮赞许道:
“好!朱大人真是有气节之人!以后你我可互通款曲,待时机成熟,一同返回故土。”
“互通款曲?可是相互联络之意?”朱序不解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
“冯小兄言语真是古怪,何方人士?”
冯雁苦笑一声随口答道:
“并州人士。”
“哦,我乃义阳平氏(今河南省桐柏县人。冯小兄,你可知我母亲的去向?”
冯雁回忆了一下史书答道:
“韩夫人在襄阳攻破之日化妆成百姓逃走了。”
“哦……甚好!甚好……”朱序说着说着,双眼开始红润。
“放心吧,韩夫人还健在。”冯雁拍了拍朱序的肩膀以表安慰。
冯雁与朱序一番谈话没有了任何间隙,二人颇为欢畅地聊了半天。临行时冯雁想起修路一事,于是调侃道:
“老朱,记得拨点款项,本县令要修路。”
“冯小兄,为何如此勤政?”朱序不解道。
冯雁看了看四周,指向南方故作神秘道:
“那边的要求。”
“何意?”朱序还是不解。
“一位长者要求冯某人呆在秦国,当得官越大越好,因此要勤勉做事才行。”
“哦……明白!”朱序也跟着神秘一笑。
顿了顿,朱序接着问道:
“需要多少钱银?”
冯雁心中好笑遂狮子大开口道:
“五百万钱!”
“啊?不可!本人无此权限。”
“那就二百万钱。”
“不可!”朱序很为难地说道。
“老朱啊,你怎如此吝啬?”冯雁一脸不屑。
朱序咬了咬牙,仿佛豁出去了般说道:
“最多一百万钱,再多就没有了。近些年粮食欠丰,天王苻坚要求节约用度,即便是官员的俸禄也减免不少。”
冯雁闻言大喜,一百万钱用在泾阳县足够了。
“好吧,尽快拨款。”冯雁一脸平静道……
临行时朱序嘱咐道:
“此款项需拨给京兆尹府,然后由京兆尹府拨至你县,此乃规矩不可破之。”
“嗯?那岂不是雁过拔毛?别人肯定截取一部分!”冯雁大为不满道。
朱序很为难地摇了摇头说道:
“此乃秦国制度,不可不遵循也。冯小兄可知会府尹慕容垂,也许有用。”
冯雁缓缓点了点头便拱手告别。
朱序一直把冯雁送到门口这才返身。那名阻拦冯雁的侍卫看在眼里暗自惊奇,堂堂三品大员怎会送一个县令到门口?
到了京兆尹府再次拜见慕容垂,冯雁直接明言了款项一事,让冯雁高兴的是,慕容垂并无为难,很爽快的答应分文不取,全部转拨至泾阳县。
冯雁满意离去。
看着冯雁离去的背影慕容垂暗感惊讶。
“此子真是不凡!竟然要到一百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