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先生收回了手,看着我们,轻轻一叹,“大小姐与四小姐不必担心,夫人此次心悸只是老毛病又犯了,老夫己经让她服下了定心丹,片刻过后,夫人便会无事。”
“多谢先生。”
云先生走后,这屋里便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娘亲伸手紧紧的握上了我的手,而另一只手也紧紧的将华蝶心的手握在了手心。
我看着娘亲唇边那仍是带了丝勉强的笑意,“蝶衣,心儿……”
“娘亲。”我与华蝶心同时一唤。
华蝶心抬眸看我,那丝眸光己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看来,我与她之间的亲情己经彻底的化为了零。
她轻轻的拍了拍我与华蝶心的手,然后微微借力起了身靠在床沿上,面上重又一派温宁气定,“我这病己经搁我身上好些年了,不碍事的,再加上云先生的医术,你们不用过于担心。”
我没有说话,华蝶心眼角一丝泪痕而过,“今日是娘亲的寿辰,女儿看到娘亲这样,女儿心里难受。”
娘亲眸中一丝泪光泛起,微微垂了垂眸,重又抬起来,勉强自己又笑了笑,“傻丫头,都己为人妇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流眼泪。”
华蝶心眸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抬起泪眸看了我一眼,泪眸之中还微微带着一丝怒意,“娘亲苦了一辈子,这四十年来,这是父亲头一次为您办寿宴,本来女儿只是想让娘亲热热闹闹的过个寿,不料娘亲竟因为……”
“心儿……”娘亲扬起声音唤了她一声,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
而后又手下紧了紧我的手,好似在内心强压了压情绪,说道:“我这病又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我今儿个是高兴得才犯了病,虽然老二,老三没有回来,但能有你们姐妹俩为我祝寿,我己经很知足了,其他的……我就不想了。”
“可是……”华蝶心似乎还要说什么?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我的心里听得也是似懂非懂,总感觉娘亲话中有话。
此时娘亲又轻拍了我的手,道:“蝶衣,娘亲方才宴会上什么也没吃,觉得有些饿了,你能否去给我弄些吃的。”
“好,女儿这就去。”我点头应答,连忙起身。
走出屋时,我内心有太多的思绪涌上。
我知道娘亲似乎有话不愿让我听到,又似乎在意我的在场,而华蝶心的眸中早己是恨意连连。
我有些心乱的走至膳房,突然眼前一道红色身影撞入我的眸中。
身影步伐走得极快,待我再看仔细之时,好像是灵馨。
“灵馨……”我扬声唤了她一声。
她身子微微一震,回了头,看到是我,便快步迎上我,向我行了礼,“见过王妃。”
我伸手拦住了她,柔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多礼。”
她微微抬眸看我,方才在宴会之时没有将她瞧仔细,这样近距离一看,半年不见,她还是那般的绰约多姿,娉婷婀娜,只不过,她那眸中竟然变得生冷了些。
她朝我微微一笑,轻启薄唇,“昨日才收到春兰的信,说王妃醒了,我欲上齐王府来探望,又恐诸多不便,所以就一直未来探望王妃。”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轻轻的抚上她的手,引得她一颤,她似乎与我生疏了。
这一颤让她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眸。
我见她一身红衣着体,让我想起了今日她那惊人的舞姿。
我扬眉笑着继续道:“对了,今日谢谢你来府上为我娘亲祝寿,很精彩。”
她抬起眸,眸中一道异样光亮而过,勾了勾唇,“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微微一愣,感觉她眸中的异样与她口中之言有哪里不对。
正在我细想之下,她又急切的补充道:“太子妃以重金请我来为华夫人祝寿,我拿了钱,自应要尽力办事才行。”
原来是华蝶心将她请来的府上,我方才还在琢磨此事。
心下一转念,竟忘记了替娘亲弄些吃的,连忙从她手上松开了手,“瞧我与你在这说着,我都忘了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待我急急心忙忙从膳房端来燕窝粥之时,屋中传来阵阵哽咽声,令我在屋外顿住了脚下的步子。
“娘亲,女儿这么做都是为了您,您难道就不想……”华蝶心带着泣声的话自内传来。
娘亲一声低斥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住口,你若是还敢在我面前提及此事,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为什么?”华蝶衣扬起了声音。
娘亲连声带咳喝声道:“我不许你再提及此事,尤其是在这个府中。”
“娘亲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情,现在的华蝶衣根本就不是您的女儿,可娘亲为何就是不承认,为何要如此狠心?”华蝶心带着苦笑连连。
而站在门外的我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可却能感受到屋内此刻的气氛。
我不是二娘的女儿,终于有人敢在这个府中大声的说出来了。
“四小姐……”
身后一唤令我手上一紧,回头望去,正是娘亲身边的静嬷嬷向我走来。
我展眉一笑,面上力持平静,“静嬷嬷在这就好,这是为娘亲做的燕窝粥,劳烦嬷嬷为我送进去吧。”
静嬷嬷皱眉看了看我手中的燕窝粥问道:“四小姐为何自己不送进去。”
我心念一转,向外轻轻的挪了几步,将手中的燕窝粥递至她的手中,故作面容急切的道:“方才前堂有人来报,说八爷喝得有些多了,四处在找我,我得速速赶去前厅才行,这燕窝粥也只有劳烦嬷嬷替我送进去了,顺道替我与娘亲说一声,我呆会儿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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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老奴这替小姐送进去。”静嬷嬷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嬷嬷。”我仍是笑笑,在她推开门之时,我咬着下唇,心口一下子苦到了彻底。
十二年了,我从华蝶月变成了华蝶衣,这华府里的人都唤我为四小姐,连我自己都己经认为自己就是这府中的四小姐。
今日从华蝶心的口中听到她说出这些,我的心会苦,而不是高兴,因为在我知道华蝶衣是因我而死之时,我就下定决心要代替她做二娘的好女儿,华蝶心的好妹妹,华府所有人口中的四小姐。
不知不觉,我竟又走到了这东厢梅林,也许只有这里的一切才能让我真正的做回自己。
缕缕寒风荡漾,弥散着浓浓的寒意,梅花倚戏寒风,笑傲冰雪。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银色的世界,那一年的冬天,触目满是红点,风雪之中,细条枝上,娘亲的头上,点点梅花,府里的奴婢们在梅花树间穿梭,手里拿着剪子,欢声笑语,天地间也因此显的诗情画意。
我记得那年的梅花开得特别的香,娘亲雪衣红襟,黑发如绸,浅笑盈盈蹲在梅树下挖着那壶藏着多年的梅花酒。
她告诉我那壶酒是生我那一年酿下的,隔了五年,这梅花酒定是更香。
果然,在娘亲打开梅花酒之时,酒香四溢,加上梅花的清香,两香混杂,黯然消魂,一闻便能让人醉入心扉。
随着眼前所显现的这一幕,我情不自禁向梅林之中迈出了脚步,蹲在那棵有着娘亲身影的梅树下,感受着娘亲的气息。
我轻轻的捧着几朵花瓣在手中,每一朵梅花之上都能看到那含笑的女子在轻轻的对着我笑,她是我娘亲,生我,爱我的娘亲。
我的心沉沉一痛,微微收紧手中的几朵凋零的梅花瓣。
如今梅花依旧开得这般娇艳,可再也看不到娘亲带着笑颜的身影穿梭在这片梅林之中了。
如今的府里又有几人还记得曾经那个温柔安静的夫人,曾经那个侍宠若娇的月牙儿。
身后传来几声悄然的脚步声,我眉尖一动,手上上的梅花轻落于地,起身回头,战天齐就停在我身后。
他剑眉微微蹙起,两道眸光静静地停留在我身上,虽一时无言,但我己从他的眸中仿佛看到了他对我所说的话。
我微微一笑,瞬间将面上的万千情绪随着这丝笑意收敛在心底最深处。
他上前几步靠近我,带着他熟悉的味道。
“八爷怎么来了这?”我低声问道。
“这就是你的闺阁梅林?”他开口,气息绵长悠远,一下一下扑到面上,带着几分他惯有的冷敛望向眼前的这一片梅林。
“爷不是说不想来么?”我淡笑,顺着他眸光而去,心下依然是如山石般的沉重,即使努力的调节,努力的压制,可心里的那一丝情绪还是无法做到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方才去了华夫人那,却不见你,料想你一定又偷偷的来了这,没想到现在这样静静的一看,这片梅林倒还真有几分令人喜爱。”他那如寒风般的语气一出便激起我了心中的千层浪。
“这里的每一棵梅枝都是我娘亲种下的,我仿佛在这里又看到了那日娘亲满脸黄泥的对着我笑,而如今的梅花是一年比一年开得漂亮,可娘亲却没法看到这些。”我依旧静静的开口,微带一丝苦涩,却让我以面上的微笑掩盖的恰到好处。
突然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环住了我的身子,用他身上的披风将我紧紧的护在怀中。
他似乎感觉到我心中的沉重和遗憾,不语,只是手指握着我的手臂,轻轻的,不留痕迹的揉了揉,似是在安抚我。
因为他的这丝安抚,我的心口瞬间一酸,咬下唇,抬头看向他,眼前极快的闪过一个念头,面上笑意盈然的道:“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
“何处?”他皱眉低声一问。
我仍是淡然的笑着,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与爷交换一个秘密,爷可愿意?”
他眸光微动,轻笑无谓,“说说看。”
“你先与我来。”我伸手附上了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迈出步子。
从东厢梅林,走至府中最高的阁楼,那是父亲在府中设下的禁地,除了我与父亲,还有府中的云先生,谁都不知道如何走上眼前这座高大的阁楼。
阁楼被一棵耸立于云端的榕树所遮掩,如若不跃过榕树,仅凭肉眼视觉,谁也不知这榕树后还别有洞天。
迈上阁楼,喘着大气,我伸手推开那扇窗子。
耳边便轻轻的传来了水流端急的声音,寒风迎面而来,吹起我耳边的发丝,瞬间令我觉得阵阵刺骨。
窗外俯视,一座竹楼若隐若现的出现在眼前,隔着一条急流,那竹屋的动静是一丝也听不见。
父亲说娘亲疯了,每日在竹屋之中嘶喊着。
我也明白了父亲为何要在这阁楼与竹屋间开放一条急流,他是想屏蔽竹屋内的嘶喊声。
“这是……”他拧眉相问。
我挑眉轻笑,面色如常,心里己经隐隐带出一股堪称久远的痛意,“爷不是知道我娘亲没死么?她就关在那套竹屋里,我五岁那年离开华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父亲说她疯了,谁也不认识,还见人就咬,所以要将她关了起来,除了府里的云先生,谁也不许靠近这套竹屋,府里的人只知道这竹屋之中关了一个疯妇,却无人知道其实那就是当年京城第一美人慧敏郡主,我的娘亲。”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眼前的他紧紧的直视于我,目色诡谲变幻,脸上神情稍带一丝不解与沉重。
他问我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其实我的心里也是茫然的,只是因为一个念头,是念头告诉我,我应该告诉他这些。
“因为我觉得爷的心里会在意这些?就像我在意爷心里的那些事一样,爷会成为知道这个秘密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我依旧轻笑着看着他。
他的眼神,在听到说这句话时,我看到他眸中的一束眸光柔软恍惚了一下,他终是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我暗暗吸了口气,对着他温静的开了口,“现在换爷了。”
“你想知道什么?”他开口,话语低沉,如弦重压。
我弯唇浅笑,平静的看着他的冷眸,说出三个字,“静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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