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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话 永霓(四)
    随着放牛童一路进山,到茅屋已是入夜,放牛童脚程慢,坞佬只好耐着性子跟在后面。

    进了院子,一个满口只有两颗牙的残烛老人坐在院中房门口,昏黄的眼睛看了眼来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坞佬:“这位老伯…”

    坞佬的话只开了个头,老人便自顾自开口道:“寻吟?”老人的话含糊不清。

    坞佬:“正是。”

    老人:“吟早都死光了,寻着也是鬼魂喽。”

    一道风声划过,老人眼前一花,只见放牛童双脚离地,平移着飞向了坞佬手边,下一秒,放牛童的脖子便被握在了坞佬掌心里。

    “哦?老人家不如再好好回忆回忆?”坞佬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温度。

    适才看着风烛残年的老人猛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说话也不含糊了:“别动我孙子!别动我孙子!我回忆!我回忆!”说着想上前来抢孙子。

    坞佬直接收紧了五指,吓的老人又往后退。

    放牛童的双脚在空中乱蹬着,拼命哭喊:“爷爷…爷爷…”

    老人哭着跪倒:“都说,都说,有,有个娃还活着,是有个娃还活着…”

    坞佬:“刚才为甚不说?”

    老人:“当年,当年的道长不让说,逼我们发了毒誓,还喂我们喝了符水,说了会烂心烂脾,肚里长虫。”

    坞佬:“那道长长什么样子,可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老人:“不知道,不知道,就知道骑了头驴,头上戴着金色的冠。”

    坞佬:(金色的冠?带木簪玉钗的道士倒是有,前后近千年哪有戴金色冠的道长?“老儿还在撒谎?”

    说着,坞佬收紧了手上的力道,老人吓的赶紧不停磕头求饶:“真没有啦,真没有啦,那道长带着一帮人,都骑驴,身上大包小包的。”

    坞佬的大脑飞速运转,在储存过量的记忆里检索着这些零星的信息:(大包小包?等一下,骑驴、戴金色冠的确有这么个门派,可却不是道长……“活下来的那娃是男娃女娃?”

    老人:“是个女娃。”

    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落地,坞佬:(果然是她!她果然转世了!“那女娃身上可有异象?”

    老人头垂得更低,仿佛把心一横般:“那娃就是我从废墟里捡出来的,捡出来的时候全身漆黑,看不清模样,本想找牙人给她卖了,可她皮肤太黑,身上又全是血道道,卖不上钱。”

    (皮肤太黑?血道道?坞佬心思犹疑。

    嘭的一声,放牛童摔在了地上,坞佬收回了手,又甩了锭银子在地上,“限你一个时辰内带着你孙子搬离此地,带着这锭银子去凰承县寻一个姓包的打铁的,记住,只有一个时辰。”

    老人抱着孙子忙不迭点头,但是下一秒坞佬虚空弹指,茅屋应声起火。

    老人刚要哭喊,又憋了回去,知道这是不逃不行了,扶起孙子,不敢拿东西就跑出了小院向山下跑去。

    火光很快就吞噬了瘦弱的茅屋,火星随着气旋袅袅上升。

    盯着空中左飘右摇的火星,忽暗忽明的圆月,坞佬低声缓缓道出三个字:“聚宝轩…”

    远在百里之外头上戴着金冠的聚宝轩轩主段有为不禁打了个寒噤。

    段有为:“天冷了,加衫,加衫,来人,上热汤。”

    不一会儿,一个管事打扮的人端着热汤推门进了房间,“老爷,亥时三刻了,歇歇吧,这些东西明日再做也成。”

    段有为:“不行,这次去邺州龙寿城赴八海楼拍卖大典的货品还没清点出来,错过这一次,可就又是十五年了…”

    管事:“老爷言之有理,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去吧。”摆摆手挥退下人,段有为看着桌上的名单,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今年八海大典会有什么奇珍异宝现世…”

    月夜,邪峰山下。

    圣山派圣女第一半指定接班人筠宸,正在想着怎么离开圣山。

    筠宸:“光球,你刚才教我念的那个除掉气息的法咒真的有用么?”

    神泉仙人:“嘿嘿,这点小法术,小意思啦!你要是不先把气息掩盖掉,怕是下山还没走出两里地,就得被人抓回去!”

    筠宸点点头:“也对。”

    神泉仙人:“穿过前面这条小路,就能到细流了,终于能试试你这些日子做的那个小破竹筏了。”

    “嗯…”筠宸兀自走着,兴致并不高。

    神泉仙人:“怎么?还没下山呢,就已经舍不得走了?”

    突然停住脚步,筠宸回头望向烟雾中圣山派层层叠叠的屋舍田野,内心复杂,缓缓道:“光球,你说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圣女?”

    神泉仙人:“这么深奥么?不过也没有人人吧,本仙就不想当啊。”

    筠宸:“你不算人,你只是个光球。”

    神泉仙人:“那好吧,作为一个光球,我也不想当。”

    不理会神泉仙人的回答,筠宸定定望着一片漆黑中的圣山群山,自顾自地问道:“为何一定要有个圣女?师父只说我注定要成为圣女,还说以我的天资,一定能开出天眼来,可却从未告诉我这天眼到底跟这护山结界有什么关系…”

    神泉仙人默不作声。

    筠宸垂头叹了口气:“我不敢跟师父言说,也不敢跟这山上的任何一个人说,我其实对圣女这事没甚兴趣,练的这个功法我也不喜欢,天眼什么的我更是不在乎,但是他们好像都是因为我能当圣女才喜欢我留我在山上的,我存在的一切意义仿佛就是去完成这个当圣女的宿命…若是我违逆了这宿命,师门里的人还会接纳我么,师父还会要我这个徒弟么…”

    “他们不要你,你就下山找别人玩咯?”神泉仙人耸耸肩。

    筠宸:“别人?那个好看的梦中人么?

    神泉仙人:“对啊,找到他,然后跟他在一起,生五六七八个小娃娃,再把五六七八个小娃娃养大,给他们找梦中人,让他们再生二三十个小娃娃,哈哈哈哈哈哈…”

    筠宸:“对啊,我怎么之前没想到!我可以生一个女娃,让她回来做圣女啊!”

    “没错!”神泉仙人激动地叫道,可回过神来一想,又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哎?”

    筠宸:“可是…可是那样,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神泉仙人:“可以接你师父一起下山啊。”

    “接师父下山吗?”筠宸茫然道,“如果是筠桐,可能都不需要我劝,她就会一口答应跟我一起离开圣山,可师父…师父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无可能离开圣山的人…算了,既然已经答应了师父做这个圣女,就还是说到做到吧,反正现任圣女至少还有十几二十载可活呢,我先去山下逛逛,逛够了再回来也不迟。”

    “对对对,有道理,就这么干!”神泉仙人忙不迭应和道,(哼,死丫头还想着回来啊?呵呵,我自有办法让你回不来!

    两人边说边走着,很快就到了藏竹筏的地方,松散的竹筏像一个摔断了四肢后被某个蒙古大夫胡乱拼凑起来的病人,松松垮垮地躺在乱草丛里。

    筠宸、神泉仙人:……

    筠宸小心地拽出一人多高的竹筏,放进溪水里,刚踩上去,还没等站稳,就被水流带着向下疾驰。

    被吓得叫出声的筠宸只好趴低身子,抱住竹筏,随着流水漂去。

    不知漂了多久,久到筠宸开始打瞌睡,突然前边出现一个湍急的瀑布,筠宸猛地惊醒。

    筠宸:“喂!光球!快看!”

    神泉仙人:“啊!不妙!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这条细流里有个悬崖瀑布,不太大,也就数十丈吧…”

    “数十丈???我…”刚想开骂,筠宸就狠狠呛了一口水,紧接着,水涡卷着她说时迟那时快向山下冲去。

    竹筏撞上了崖边的石头,应声碎裂,筠宸抱着仅存的一点碎竹被震荡到空中,又垂直落下。(作者弹幕:震到空中的过程可以给个慢动作,然后落下的那一刻又回到正常速度和女主可爱的尖叫声

    筠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峡谷里回荡着筠宸的尖叫声,远处宿舍里熟睡中的筠桐不耐烦地扣了扣耳朵,翻了个身。

    神泉仙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筠宸识海里回荡着神泉仙人不值钱的笑声。

    几个时辰过后,溪水淙淙,趴在岸边地上的筠宸猛地吐了几口呛进去的溪水,疑惑地望着四周,“这是哪儿?”

    神泉仙人故弄玄虚道:“你抬头看看,”筠宸抬头,神泉仙人,“再抬高点。”

    筠宸闻言支起上半身将头抬得更高,只见一个闪着七彩斑斓光芒的巨大结界出现在筠宸眼前,结界对面是一片漆黑。

    伸手去摸身后的行囊,筠宸不禁垮了脸:“完了,带来的家当和干粮全被水冲走了…”望着结界对面的一片漆黑,又望了望结界之中隐隐闪现的雷电之影,筠宸咽了口唾沫,“要不我们回去取点东西再来吧。”

    “不碍事,那点财产,再置办就是,山下便宜得很。”神泉仙人又怎么可能让到手的下山机会溜掉。

    筠宸:“从师父那儿偷拿的药和符也全没了…”

    神泉仙人:“好说,好说,再买就是了!”

    见没有其他更好的借口,筠宸:“哎,行吧,这下真的要赤手空拳了…接下来呢,我们做什么?”

    神泉仙人:“接下来,就照我之前教你的那样,先在这地上画个阵,再咬破手指滴一滴血上去,再把菩灵珠握在手掌中心,屏声静气念口诀。”

    筠宸捡了一旁的树枝在地上画阵:“这阵法好生复杂,怎的要画这许多咒文?”

    神泉仙人:“当然复杂了,这护山结界可是当年创山圣女所造,法力无匹,也是护佑圣山派几百年来安泰无灾之关键,这结界从外边看就一层,实则内里分九层,每一层都有一道神雷,阵法若是画的有半点不对,都冲不过去。”

    筠宸照着神泉仙人吩咐的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阵法,咬破手指滴血到菩灵珠上,又将其握在掌心,口中振振有词,手指捏动法诀:“火金莲,乱黎坤,观斗柄,生机现,天地行尊,玉衡田急率,开!”

    什么都没发生,筠宸原地又试了几次,还是毫无反应。

    神泉仙人狐疑道:“难道护山结界换密码锁了?不能够啊…”

    筠宸:……

    望着七彩流光的结界屏障,折腾了一晚上的筠宸困得要死,眼皮打架,脑子也像那屏障上的流光一样来回浮动,丹田里的心经真气也随着其呼吸流转。

    突然,地上的阵法发出了微弱的光亮,筠宸见状赶紧再次念出口诀。

    下一幕,阵法拖起阵中打坐的筠宸,在原地略停顿了两秒之后,猛地向结界冲去。

    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筠宸不敢再做他想,全副心神聚于体内的真气流动,在冲力下没入了结界。

    结界内,一道雷光应声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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