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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话 落羽(一)
    穹然山,常年黑雾笼罩,寸草不生。

    望着满目萧索之景,胡老长叹一声:“又一甲子了,天道恢恢,万物轮回转世,魔尊你等了近千年,也寻了千年,又是何苦来哉…”

    一旁的黑衣人魔尊闻言只是静默不语。

    “老夫观你容颜未损,鬓发皆黑,怕是已练到辕天功第六层了吧,”并不介意没有回答,胡老又道,“这辕天功神妙无匹,能无限延长你的寿命,但却也会灭掉你的七情六欲,你如今第六层就已是这般,再往下练,虽能继续延长你的寿数,却也会令你更加无知无感,无悲无喜。”

    相对沉默片刻,魔尊叹了一声开口道:“比起忍受漫长的等待后徒劳失望之苦,也许无知无感更适合眼下的我…胡老,如若不练此功,我还有多少寿数?”

    胡老低头捻须,沉吟半晌后,“……不超三百年。”

    魔尊苦笑:“三百年,又是三百年…一个三百年接着一个三百年…纵有这横行无阻玄妙乱世的功法,可永远寻不到她,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恕老朽多言,魔尊您已掌握了鬼域,何不借此机会称霸一界?抑或是就此钻研下去,以期飞升?”

    “成魔?化仙?”转过头,魔尊望着胡老苦笑,“一千年来,我也曾沉迷于力量,就像你说的,这功法已经带走了我大部分的情和感,我甚至都已记不起最初的我是什么样子,可那个身影却总是会回来找到我。”

    “有道是囫囵中陷,其影难正,魔尊你深陷其中,自是不愿放下,可你是否想过,若是真寻到她,又待如何?”胡老语气诚恳。

    “我又何曾不想放下…”魔尊垂头思忖片刻,怅然道,“事实上,时间过得太久,连我自己都早已分不清这份痴念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找到她,才能得到答案。”

    “可若是这答案你找到后并不满意呢?”

    魔尊抬眉,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升起,胡老忍不住身体后退了几步,可依旧顶着压力看向魔尊。

    在胡老的目光下,魔尊撤下了威压,漠然道,“满意又如何?不满意又如何?胡老不必再劝,千年光阴,早已让我明白事不可强求的道理,我只要一个答案,不管是好是坏。”

    “魔尊如此说老夫便放心了,既如此…”胡老听罢点了点头,稍一犹豫抬首道,“罢了,老夫我已活了数百岁,已是油尽灯枯之势,老夫有一请愿,魔尊可愿一听?”

    “胡老请讲。”

    “老夫年轻时机缘巧合下曾偶得一件法器,名婳霖,能助我开一次玄机九义,我愿用我毕生功力为魔尊所寻之人的前世今生卜一卦。”

    “哦?”魔尊转头看向胡老,凝视了其片刻后,“胡老所求何事?”

    “哎,说来惭愧,无非是些俗尘牵绊…”胡老低叹道,“老夫在俗世中还有一脉子孙,创了个叫湘南坞的武林门派,我殒化之后,烦请魔尊能够照拂一二,保他们几代平安即可。”

    “一言为定,必不负胡老所托。”魔尊一言应下。

    画面一转,山洞中地面上卦象光芒熹微,胡老双袖鼓风舞动其中,口中念念有词皆是古语,地面上升起黑色气漩,一枚血红色玉珏升至空中,在一层层气海的波浪中乍然间闪烁出刺眼红光,胡老眉关紧锁,脸上一片惨白。

    红光越来越盛,忽地一阵狂风刮过,骤然间卷走一切,洞中一切归于平息,胡老应声倒地,身上的血肉像是被吸干了般,鬓发皆白。

    魔尊赶忙过去扶起地上的胡老,只听胡老气若游丝道:“玄天九鸟,落羽不凡,云霞满照,赤月当天,魔尊且再等两个甲子,待赤月显现,便是所寻之人降世之时……”

    魔尊:“那我又如何知道是她?”

    胡老气若游丝,用手艰难地指着地上已经恢复如常的玉玦:“婳…然…”说到这,胡老已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嘭的一声,向地上载去。

    急忙扶住胡老,魔尊急问道:“胡老!胡老!然何?”

    地上的胡老却不再回复半个字。

    见胡老已彻底殒化,魔尊喟然一声长叹,将胡老的尸体缓缓放回地上,拾起地上的婳霖,起身离去。

    一百多年后,衢州圣山,圣山派建于此,远离尘嚣,鸟语花香,世外仙尘般的存在。

    圣山派内围山脉的静心阁。

    司教葬絮负手而立:“神凝下田,默数呼吸出入之数,三百六十息,心息相依,不得外驰,绵绵密密,不即不离…”

    下首众学徒坐于蒲团上呼吸吐纳,持续了几个来回,周身却毫无气流波动,而角落处的筠(yun二声宸(chen二声却呼吸越来越静,仿佛入定般,其周身的空气好似都慢了下来。

    见此,司教葬絮对着下首众学徒无奈叹道:“心经第一层你们都练得这般勉强,又怎能做得了圣女?尤其是你们几个年长的学姐,比你们小的筠宸都练到了心经二层,你们连一层的定神匀气都练得如此磕磕绊绊。”

    被点名的数名学姐筠绘、筠玲等人斜眼瞥向课室的角落,角落中的筠宸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双灵动芳华的双眸仿佛有星芒孕育其中,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着,宛如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觉。

    课后,课室外廊下。

    “我们这些愚钝之人自是比不得筠宸师妹的天资之才,这申字班说是圣女学徒班,倒不如说是筠宸的陪读班。”筠绘不屑地撇嘴。

    筠玲附和道:“据说连大长老都曾私下授意过几位司教,筠宸乃是未来圣女的不二人选,若不是司教们偏心,那丫头又怎会年纪轻轻就练到心经二层?”

    瞄了眼身旁的筠芙,筠绘挑拨道:“论功法,大师姐筠芙也是练到了心经二层,但论家世背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怎么比得上五长老的独女筠芙师姐?”

    不耐之色在筠芙脸上一闪而过:“两位师妹言之差矣,筠宸师妹天资卓绝,在下自认不及,至于身世背景,这本就不是圣女选拔的条件,我们圣山派立派数百年,历届圣女都是择优选拔,长老和师尊自有判断,岂是我们这些学徒可以妄议。”

    “筠芙师姐说的自然有道理,历届圣女择优选拔,可除了天资外,人品也是师尊和众长老最看重的一项,筠芙师姐一向温润有礼,谦卑随和,哪像那个筠宸,处处捻尖出头,强势好胜,筠宸在这一项上与筠芙师姐你比,可是望尘莫及。”筠绘说着给了筠玲一个眼神。

    接到筠绘眼神的筠玲笑着上前挽住了筠芙的胳膊:“是啊是啊,筠宸那丫头不仅是天生的煞星命格,克父克母,当初害了一整个镇子的人命不说,还傲慢无礼,从她进山起,就没给过我们几个师姐好脸色,如今年岁长了更是仗着葬月司教撑腰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若是让这种煞星小人做了圣女,那我们圣山派岂不是都要葬送在她手中?”

    (哪那么好葬送啊,你葬了圣山派都送不了!躲在外廊墙后的筠宸不耐烦地腹诽道,(话说这几个傻妞怎么一天到晚地就会这几个词啊?翻来覆去也说不出个新鲜的来!

    扭头瞥了眼旁边气的要上前去跟外面三人理论的筠桐,筠宸赶忙将其拉住,伸手示意其不可莽撞。

    待筠桐略微冷静下来,筠宸慢悠悠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瓷瓶,悄悄拧开了瓶盖,单手捏了个小小的法咒。

    只见瓶口里的黄色烟雾升腾而出,直奔嚼舌根的三人而去。

    “什么味儿啊?这么臭?”筠玲捂着鼻子叫嚷道。

    筠绘亦在脸前挥手猛扇:“臭死了,这简直像腌了几百年没人动过的咸菜缸…太臭了…”

    筠玲尖叫道:“哎呀我的圣祖啊!这可是我今天新洗的袍子,染上这股腌臢味道可怎么办?”

    筠芙掩鼻:“确实是太臭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走走走!快走!快走!”

    三人说着扇着袖子狼狈跑开。

    等三人离去后,筠宸和筠桐从墙后笑着走出。

    笑得一阵前仰后合,筠桐捂着鼻子道:“你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怎么这么臭?”

    “当然臭了,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罥(juan四声午牛的屁!”筠宸亦捂着鼻子。

    “罥午牛?的屁?攒?我一时真不知道该先吐槽你哪点好了…”筠桐一脸囧状。

    筠宸得意道:“嘿嘿,罥午牛喜食豆料,屁味极臭,我从第一次见到它起,就对它的屁一闻钟情了!”

    “一闻?钟情?我此时此刻是真的有点同情你师父葬月司教了…”

    筠宸毫不在意地犹自兴奋道:“我刚刚在她们的衣袍上还施了个小小的沾黏咒,这屁味儿至少要跟着她们一周了。”

    筠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明啊,宸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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