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咬掉了前夫 手臂上一块肉,待前夫被捕头带走的时候,她身子一个不稳,瘫坐在地上。
不用李氏和文英招呼,那些绣娘们上前扶起了她,兰娘被众人围着,见她咬紧了牙关直打颤,脸上煞白一片,鼻子里头呼呼出气,嘴巴却紧紧抿了半声儿不出,嘴角流下丝丝缕缕血迹,两只手紧紧攥住,十根手指掐着掌心,雪娇拨开众人,眼见着她手背上骨节泛白,忍不住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另一个绣娘吓的给赶紧给她揉心拍背。
好心的街坊邻居从自家端来一碗热汤,给兰娘灌下了,她依旧颤抖不止,眼睛里一片绝望。文英拉开她的袖子,见她胳膊上一片青一片紫,这是秋日还好些,若是夏日一碰就破皮出血。周围的人都不忍看,那些围观的妇人狠狠朝地上吐口唾沫,嘴里骂那前夫是丧尽天良的下流胚子。
这么坐在绣坊门口不是个法子,李氏和文英命两个粗壮的绣娘连架带抬将兰娘弄进了屋子里头。
绣坊里常备着紫药水,当绣娘可不轻省,最是累人的活计,看着绢上绸上绣得鲜亮,一针针扎进去的俱是绣娘的精神,稍不注意,针便刺伤了手,十瓶子的紫药水如今还只剩下三瓶,李氏拿来亲手给兰娘涂上了。兰娘先还是木然然一张表情,胳膊一碰紫药水忍不住吃痛起来,紧接着落了泪。
文英命东平请来了郑郎中,隔着屏风罢了一回脉,只道无妨,开了两剂药,李氏摸出五百钱递给郑郎中,又给东平五百钱让他跟着抓药。
兰娘的眼泪落的更密集了,李氏只当她是被前夫气的,出生安慰她:“你且放宽心,徐姐姐跟着去作证了,就不信他平白无故的大人,这世间就没个王法了。”
那前夫是踹在兰娘肋骨处,女人私密的地方哪里就能给郎中瞧了。李氏和文英不放心,掀开她的衣裳,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上就没有一块好肉,俱是黑紫一片,肉成团的纠结在一起,无比的狰狞,雪娇瞥了一眼便心惊肉跳。
兰娘把衣裳放下,哽咽的说不出话话来:“都是他成日里拿火钳子烫的......”
那前夫混账却要脸面,当着外人一脸团团的笑,背了人也不笑了也不说话了,对兰娘露出那付凶相,稍不如意就打砸东西,盛汤面的大海碗,整个儿扔过来,直往她身上砸,她一躲碰到了脸上,差点破了相。从此那混账便改变了折磨她的方法,晚上让她光着身子,绑上手脚拿那烧红的烙铁去烫,兰娘哭的声儿都哑了,一旦晕过去便烫的更狠,兰娘脖子以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听完兰娘的哭诉,整个绣坊的绣娘俱红了眼眶触动了心事,有几个甚至哭倒在了织机旁,都是些命苦的人,若是有家有男人有娘家依靠,谁愿意来这里做绣活。
一开始李氏打算开绣坊那会,消息透了出去,这兰娘是头一个来家里说项的,那会李氏只知道她原来的丈夫成日里赌博,把家里房子地俱输没了,不仅这样,一旦不高兴喝了酒发作起来回到家里就照死里打她,打完了还要锁住门不许她出去,关在屋里饿个几天几夜是常事。一日,男人在外头又输了钱,没有银子还,竟然动了歪主意,欲把兰娘卖给本村的光棍汉当老婆。
那光棍汉六十有余,兰娘自然不从,男人一榔头把她头磕出血。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兰娘被打急了,从锅屋里摸一把菜刀照着男人的肋骨就砍,砍完后纵身跳入河里,被邻居救了上来,那男人的老娘挑唆着本家兄弟告了官,亏着那官是个清官,自己幼时因为娘被爹逼死,兰娘的哭诉触动他的心事,当下判兰娘和前夫和离,打了前夫三十大板。
雪娇听的眼睛都湿了,不管是什么朝代,女人想要安身立命总是难上加难。在她的那个朝代,女人离婚了,一样的被世俗看不起,一样的生存艰难,何况是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人人都晓得她男人是个混账,可依旧有不少人把和离怨到了她头上,男人混账你就忍着,那些大户人家的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外带吃喝嫖赌,你男人打你两下又怎么了,你还整出和离来了,流言蜚语像利剑一般穿死个人。本以为娘家人会为自己出头,可她父母死绝,唯一的哥哥也是个游手好闲的,托着一串儿女没个着落,嫂嫂是个凶悍的,见她和离归家了,对她总是指桑骂槐,她向哥哥哭诉,哥哥反而向着嫂嫂埋怨她和离了带坏了几个侄女的名声,他还指望几个侄女赚彩礼呢。
兰娘以为这一辈子就是个孤寡人了,到老了往姑子庙头发一剪,帮庙里女尼洒扫做粗活,日日与那青灯古佛为伴,在没想到李氏竟然开了个绣坊,专门请她们没有依靠的孤寡人去做活。兰娘心里对李氏存着感激,多亏了绣坊自个才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借着李氏和文英的名头刺绣,绣坊里其他的寡妇和她俱是没了男人的,一样的立世艰难,但寡妇和和离上头名声确实一个天一个地。
在绣坊,别个都和她一样,无儿无女,婆家不容娘家不认,姐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漫漫长日也好打发了。这些日子以来,前尘往事若梦一般,再也勾不起她心里的波澜了,日子一舒心,吃得下饭,人也圆润了眉眼也舒展了,其实本来也不老,二十五六岁的光阴,稍微被生活滋润,便如春天一般活泛起来。她的一双手艺顶顶好,整个绣坊数她绣活做的最快最鲜亮,每个月的银子也比其她绣娘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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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自己心如枯井,带着对李氏的感念,一针一线刺绣在不做别的旁想时,那挨千刀的前夫寻摸着到了绣坊。
和离后,前夫行事一点儿没有变,竟然和白土街上卖油茶的寡妇好了。过堂时候他被打了三十大板,背上渗出了血,着实老实一回,身上的伤口一好,那肚皮里的花花肠子便又翻了出来,原只不过跟个寡妇勾勾搭搭说两句风话,后来钻了裙子得了便宜,一门心思拴在这寡妇的裙角上头。
那寡妇也是个风流的,出了热孝便描唇画眉穿红着绿,日日依在油茶摊子前,露出一截子雪白的手腕,见了来喝油茶的男人便抛眉弄眼,递上油茶半寸来长的指甲总是朝人家手心不经意一划。油茶摊子前摆了一排的桌子椅子,坐在上头喝油茶的一溜儿俱是男人。
不知怎地就和兰娘前夫好上了,一来二去得了几回手,本来那寡妇以为这前夫是个多金的,没成想家产全部败落光了,和离的媳妇在绣坊当绣娘。寡妇思来想去不甘心,跟了那么久的人,银子没到手怎么能放走,于是趁着这男人喝了几杯猫尿,便丛恿着他去绣坊找兰娘要银子。
“怎地,你是不敢?那绣坊说是陈秀才浑家开的,人人都道陈秀才在外头发了洋财,绣坊的绣娘价钱可高了,你那媳妇兰娘可是头一份。”寡妇嗑着瓜子半露着酥胸怂恿他。
那前夫脑子一热,见一向被他欺压打骂的兰娘有了银子,便趁着酒劲去了绣坊。兰娘如今靠着一双手立了起来,自然不把前夫看在眼里。这前夫恼了,抓着她的头发就是一顿打,还不嫌解气,把一架纺车给砸坏了。
李氏见地上一堆木头架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安慰兰娘:“人没事就无妨,这纺车修修还能用。”
兰娘心里不好受,自家靠着李氏生活,本以为前夫的闹腾,自己再也没脸呆在绣坊了,不成想李氏竟然是如此宽厚的人。
李氏又安慰了兰娘几句,便和雪娇回了茅山村,一路走还一路感叹。
兰娘自有人照顾,日后便留在了绣坊起坐。
徐氏做了供词,绣坊提了首告,恰巧又是那清官断案,这回不能过堂便打了六十打扮,几寸厚的枣木,打的他半死,最后刺配沧州去了。
徐氏是个热心人,见兰娘闷闷不乐,晓得她的心病。便给她道,以往常在徐州府日常聊天给她说,为着怕将来死时没得人给捧盆摔瓦,日后赚了银子干脆花钱买个闺女,往乡下去寻那揭不开锅的人家挑人的,或是收小徒弟或是收干女儿,半是雇佣半是买断,如此日里夜里也有人作了伴,等往生了,也还有人发丧。
兰娘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嫁入了,也不相信男人。不若认个干女儿,作自己的下针,仔细教会她一门手艺,等到了年纪的托媒人问上门,这样的女孩儿出门就带着手艺,她到时候在用绣坊里头赚的银子准备一份妆奁,想必那小门小户的人家便是看这一面也是肯求娶的,到时候自己也便有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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