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还在收拾碗筷,雪如、雪娇、静好在一边帮忙把没吃完的剩菜倒在一个大碗里,晚上热了吃。
听到这一声喊,都住了手,都以为是找陈秀才的呢。
也难怪这么想。往年年节时日,特别是腊月里头,来找陈秀才写个对联、写个请客的帖子是常有的事情。
听到这一声喊,李氏和孩子们都不以为意。
如今陈秀才已经大好了,身上的伤愈合了,只是身子骨还弱,遇到下雪天骨头酸疼,像这样的严冬李氏只让他屋里坐着或躺着,偶尔天色晴好的晌午出来走走。
陈秀才听到喊声,本来正端坐在桌前看书,从容的放下书走了出去,李氏还在后头喊:“把厚袄披上,外头风大。”
陈秀才出去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领进来两个人。
一进门就朝李氏作揖嘴里喊大嫂,乡里头人家没有这样大的规矩,即使往常陈秀才的学生来家里他也不曾这样,倒唬的李氏吓一跳。
雪如和静好面嫩,早一叠步的进了里间,唯独剩下雪娇、齐安、齐平站在李氏身边,盯着那两人瞧。
其中一个中年模样的人,穿着深色绸布直裰,上面细密密的绣了云彩花纹,腰上挂着玉佩,一张肥胖的圆脸上挂着笑,眼睛下面有一颗黑青色的痣。年少的那个做小厮打扮,手里拎着四色果子,用食盒仔细装着了,陈雪娇认得那食盒,是祥福楼的标志。
李氏不知道怎么称呼,说是陈秀才的学生又不像;以前陈秀才跟过马队走南闯北,倒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
不等陈秀才开口,中年模样的男人呵呵笑了两声,搓了搓手自己开口说:“我是咱们镇上庆隆包子店的掌柜陈文义,听说你们家腌了新鲜玩意咸鸭蛋,想进购一批给早餐添些花样。”
听了这话,大家都喜不自禁。赶紧请至上座,李氏亲自泡了茶。这茶不是茶叶泡就,而是夏初新生的小麦,刚刚灌了浆,采摘下来,用火慢慢炕干,放在锅里炒的焦香,放在干净的纸包里头,俗称炒面茶。冲泡在茶水里既可以果腹又可以解渴,味道比一般的茶要浓香馥郁。若是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才用这炒面茶冲兑端上来。
陈掌柜看到端上来的是炒面茶,心里想陈秀才家果然如外头传的那般知礼节重情义,头回上门就给炒面茶。
若是比银子比家业,他自然比陈秀才要丰厚的多;可陈秀才在不济,也是个读书人出来的啊,在身份上他未免落了下乘。如今这炒面茶一上,陈掌柜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陈雪娇心里很乐,面色上只做不动,只问:“庆隆包子铺的包子没的说,更重要的是诚信经营,十里八乡的到了镇上都爱去买碗辣汤和一笼包子。敢问陈掌柜,咱们一天能卖多少包子、多少辣汤,客流量最多有多少,最少有多少,一个月平均下来有多少?”
陈掌柜心里暗暗惊讶,外头都说陈秀才家里的生意由闺女当家,他以为那闺女已经及笄了呢,没成想还是个扎着双螺辫的小妞妞。
正因为是小妞妞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于是笑着反问:“侄女想知道的那般详细?这可是本包子铺的秘密。”
叫一声侄女也不为过,他本身姓陈,本根上是一个宗的。
陈雪娇轻轻一笑说:“也不算秘密了,若是那有心人在包子铺前观察一个月也就有了结果。”
陈掌柜面上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陈秀才和李氏都不是做生意的料,疑惑的看着陈雪娇,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齐安却知道,暗暗点了点头。
陈雪娇想的远,若是知道庆隆包子铺的客流量,可以估算出他这一个店一个月需要多少咸鸭蛋,整个白土镇有好多这样的店,甚至整个徐州府这样的店多如牛毛,若是摸清楚了,日后在做起生意来就轻巧的多。既不给店铺压货,又不让店铺断货,两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陈掌柜在生意场上浸淫许久,岂不知道这个道理。
徐州府和山东接壤,自彭祖开始,留下了好吃的名声。其中各县镇,犹以白土镇最甚。一般平常人家有了银钱,都喜到酒楼茶肆吃喝一番,因此白土镇上酒楼茶肆众多,整个街上一家接着一家,还不包括路边各种流动的吃食摊。
众多酒店吃食当中,经营最好的当属清风庄和庆隆包子铺。清风庄不做早餐的生意,只做酒席住宿的生意。庆隆包子铺刚好倒个过儿,只做早餐生意,那包子是一绝,拌入各种馅料,鲜甜香,咬一口神仙也化了,就连那徐州府的大户人家都慕名让小厮买了家去。
陈雪娇明白的紧,咸鸭蛋好下饭,去庆隆包子铺吃饭的大部分都是镇上以及十里八乡的普通人家,或者路过的脚夫,讲究的是一个实在,能吃饱能吃好。两只包子搭一只咸鸭蛋,或者一只白馒头搭一只咸鸭蛋,细算下来,一天的利润就很客观。
陈掌柜也是诚心想做生意的人,若不是诚心,那么多的包子铺倒了开开了倒,怎地就他的生意依旧红火如初。陈家的咸鸭蛋上午送去清风庄,他下午就着急忙慌的来陈秀才家谈生意,除了看中咸鸭蛋的赚头,怕来迟了被别人抢了,还有一点看重的是陈秀才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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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娇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也学着大人一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陈掌柜看她小小人儿当大人的模样,倒是笑了。和一个丫头谈生意也没啥稀奇的,据说当今太后九岁就能理家,世间奇女子多的是,不单单雪娇一个。
“庆隆包子铺生意也就是赚个糊口的钱......”陈掌柜缓缓开口,把每日的销量、客流量一一摆了出来,虽然以自谦的口吻,话里话外依旧掩饰不住“你和我合作不会吃亏“的话头。
“这咸鸭蛋看似利润低,可这东西不像那等金贵的东西,不管是富人家还是穷人挑夫都吃的起,多的不说,但我那包子铺一天妥妥的一百枚不一定够,一天一百枚一月多少?一年多少?”陈掌柜娓娓道来。
陈秀才年轻时候跟着马队走南闯北当账房先生,不是那等惟有读书高的清高言论,听了陈掌柜的话,细细和他攀谈起来。
陈掌柜看陈秀才亲自与自己谈生意,且有理有据,心里头更重视了几分。
陈雪娇在两世为人,但这个世道和前世的世道毕竟有区别,于是不开口静静的坐着听陈秀才和陈掌柜交涉。
一番交谈下来,陈掌柜先订五坛子去,他本来订十坛子,被陈秀才婉拒了。
陈掌柜此番来带了一架大马车来,就是为了装坛子的,他想的周到,里面早早铺上了麦秸秆,省却了陈家许多麻烦。
陈雪娇看到这番景象,不禁感叹陈掌柜的细心。仔细思量着,并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像陈掌柜这般亲自备了大车来,这生意要长久的做,就不要给买东西的人添麻烦,日后少不得也要制备一辆马车,亲自去送货上门。
小厮把马车拉进院子里,大房孩子在李氏的带领下,一坛子一坛子的搬运,李氏怕路滑马车颠簸,用麻绳细细的把每个坛子都捆实在了。
陈掌柜看了暗暗点头,心里定下了要把这生意长久的做下去。
五十个坛子全部搬运到了马车上,陈掌柜当场结了银子。因为是第一炮上门的生意,陈雪娇只和清风庄要一样的价格,沉甸甸的一两银子到手。
陈掌柜眼睛瞥了一眼菜园子北头,发现一溜儿坛子摆在里面,数量不多,知道腌制咸鸭蛋需要时间,只告诉陈雪娇什么时候腌制什么时候告诉他一声。
一天赚了二两银子,大房喜的什么似的,比那过年还开心。
“爹,刚才那陈掌柜要十坛子,你咋不愿意?”陈雪娇把心里头的疑问吐了出来。
陈秀才抚掌大笑,只不说话。
陈雪娇想了想就明白了,咸鸭蛋在庆隆包子铺卖远远比清风庄卖生意要好的多。清风庄只接大客生意,而庆隆包子铺却不是,寻常人家吃不起清风庄却能吃的上庆隆包子,咸鸭蛋会随着人流量口口相传。那其他的铺子、包括流动的摊贩也会想着分一杯羹,若是把咸鸭蛋都卖给一家形成了垄断,图一时之利,却不利于今后的打算。
“到底是因为啥?”李氏追问了一句。
陈雪娇就把这一层意思细细说了,陈秀才听了频频点头。
果然,陈秀才猜测的没错,自打庆隆包子铺开始搭配着咸鸭蛋卖早点之后,其他吃食店铺做了效仿,络绎不绝的来陈家打听咸鸭蛋。
咸鸭蛋可以下酒,可以果腹,可以配菜,可以调味,不管是酒楼茶肆还是流动摊贩都可以出售,且本钱低利润也不低,一时之间流传了开来。
短短三天的功夫,五百只咸鸭蛋已经清空,陈雪娇净赚了十五两银子。
这十五两银子可是陈秀才以前一年的束脩。
这还只是在白土镇,若是卖到整个徐州府,利润不用说都很可观。
陈雪娇想在腌制一批,可不是那么容易,马上要过年了,不可能在去山东一趟。
于是打定主意,趁着春节期间,走村串巷收些零散的鸭蛋,趁着春节期间重新腌制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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