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陈子长、陈子贵乘坐的另一辆马车,比陈雪娇他们先到家里,此时已经去上房了。
院子里,陈子富正把砍好的白菜一一放进地窖里,陈雪娃和大蛋在旁边帮忙抱白菜,三个人都披着麻袋片子挡雪。
看到李氏带着几个孩子进来了,陈子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李氏笑了笑。
“三弟,晌午吃饭你咋没去,给你们带了点菜回来。”李氏扬了扬手里的包袱。
“下雪了,怕院子里的白菜都冻伤了,我在家里砍白菜呢。”陈子富搓了搓手,笑容里闪着丝丝缕缕的尴尬。
“今儿把白菜弄进地窖里,萝卜啥时候起,我搭把手。”李氏笑着问陈子富。
“我想着今儿一起把萝卜窖了,可娘说雪下得密,让我明儿在起萝卜。”陈子富继续搓手。
陈子富一向听陈老太太的话,是个没注意的人,陈老太太让他干啥就干啥。
“夜里冻坏了可咋整。”李氏忧心的望了望菜园子,“咋地还有几棵白菜没有砍,这一夜的雪就能冻坏,多可惜。”
“大伯娘,地里还剩的白菜是爹留给你们的,本来爹想给你们多留些,可奶不愿意,奶说那些白菜等你们回来你们自己砍,还骂了我爹呢……”陈雪娃掰掉白菜叶子最外层的雪,撇了撇嘴说。
“雪娃,你说啥呢。”陈子富呵斥了一句。
陈子富看了李氏一眼,有点不好意思,他也想帮帮上房把白菜一起砍了储存,可陈老太太的意思他不敢违抗啊。陈老太太就坐在门口看着他砍,他只要一提帮大房,陈老太太就骂他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陈雪娇往菜园子里看去。当初分家说好的,菜园子里的菜大房可以随便摘了吃,可是只要大房摘了菜,上房就会出现陈老太太的眼睛,紧接着就是一场指桑骂槐。上次陈雪如多做了几顿韭菜烙饼,陈老太太就命陈子富把整片韭菜地给刨了。现在地里还剩下几垄蒜苗、一片萝卜,七八棵大白菜。地里总共种了四十多棵大白菜,剩下的七八棵明显是陈子富留给大房的。
陈雪娇心里不免感到气愤,这菜地一向是李氏在伺候,播种、秧苗、锄草、浇水,他们大房的孩子没少干,到了收获的时候自家反而才分那么点菜。
农家人谁不知道,白菜不能经雪冻,冻坏了没法吃,一般都在下雪之前把白菜砍了挪进地窖里储存起来。可陈老太太让陈子富把上房分到的白菜砍了储存起来,却不让帮大房,这不是明显的使坏是什么。
简直太过分了!
早在一周前,李氏就给陈老太太提议把白菜砍了储存起来,可陈老太太不同意,说今年雪没有那么早下,让白菜多长几天把心抱实了。
雪娃的话让李氏回过味来,只觉得有点寒心。
“三弟,你先忙,你进窖底下先通通气,别闷着了。”李氏叮嘱了陈子富几句,带着孩子们进屋了。
听说赵家庄的一户人家在地窖储存白菜,因为忘记通气了,结果人进去就没气了。陈雪娇前世在农村生活,都有这样的经验,因为地窖里面不通气不见阳光容易发酵二氧化碳,人一呼吸就没了命。
陈雪娇几个走进屋里,把买地的具体事情给陈秀才说了一遍,陈秀才不住的夸陈雪娇懂事。
“妹妹现在可是咱们家的地主了,咱们以后吃喝可都要看妹妹的脸色喽。”陈齐安打趣道。
地契写在雪娇名下,几个孩子都没有异议,李氏和陈秀才感到欣慰,觉得几个孩子团结友爱比什么都强。
“……娘和三弟没有去吃饭,带了一些菜,一会分别给他们送过去。”李氏把菜一一摆在盘子里说。
这些菜都很干净,每道菜开动之前,李氏都先夹一些放在干净的碗里,然后找苗师傅要了食盒装了带来。因为天冷,李氏用包袱仔细的包了,一路抱在怀里带回家,此时还冒着热气呢。
有牛肉、酱排骨、羊血、鸡块,许多肉菜混合在一起,满满当当,四个大瓷碗才装完,另外还有一大包烧饼。
“娘,我看不如直接送给上房,三叔和三婶也是上房的人,分开送不好看。”陈雪娇提醒李氏。
“是啊,娘,你给三叔送了,落下四婶,她又要说了。”陈雪如出声应和陈雪娇。
“那行,呆会我把这菜给上房送过去,咱们也把白菜萝卜都收了窖起来。”
李氏边说边把菜分成两份,一大份给上房,一小份留着自家当晚饭。
李氏亲自把饭菜送到上房可以理解。中午摆酒席虽然花的是李老爷子的钱,但明着是以大房的名义,陈老太太没去,李氏自然要亲自去过问一下。李氏把饭菜放在食盒里,怕外面的雪落在里头,拎着去了上房。
“娘,我和你一起去。”陈雪娇披上了棉袄。
“我也去。”陈齐平从炕上爬下来。
李氏心里一暖,只要自己去上房,这两个孩子都会跟着自己,唯恐自己受了委屈。
这时就看见一个壮汉从上房走了出来,经过陈雪娇家的屋子一晃,随即急匆匆穿过院子消失在茫茫飞雪里。
陈雪娃从地窖边跑到了北厢房,转了转眼珠对李氏和陈雪娇说:“赵屠夫在你们来家之前去了上房,给二伯娘和奶说你们买地的事了。”
陈雪娇感激的朝陈雪娃笑了笑,陈雪娃是在提醒他们小心上房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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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人正是赵屠夫,大房在赵家庄买赵一鸣家的地,他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他也是赵家庄的人。只不过没想到他来家里给二房报了信。
陈雪娇扬了扬眉,他们已经分了家,买地的钱是自己赚的,又不是公中的银子,怕什么,反正地契都写上自己的名字了。
这样想着,陈雪娇随着李氏进了上房。
天色已经晚了,上房还没有点灯。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陈子长、陈子贵、张氏、赵氏都在,似乎在给陈老爷子说着什么,看陈雪娇一家人进来,都住了嘴。
一搭眼就看到雪姚依偎在陈老太太身边,她穿着艳红色的比甲,外面罩着秋香色的小袄,下面系一条紫色的襦裙,说笑间眼波转动,看起来竟然比上次更艳丽了些。
整个屋子只剩下雪姚的清脆说笑声。
“……像这样的雪天,丁府后花园里的梅花开了,老太太兴致高,就着人在花园子里燃起地龙,准备炉子,喝茶赏雪,别提多美了。”雪姚一脸的笑,头上的碧玉簪子随着她的说笑晃动,在灰暗的屋子里格外显眼。
“富贵人家就是稀奇事多,雪有啥好看的,冷的要死。”张氏嘴上这么说,眼里透出羡慕。
“等以后啊,我带着奶也去那园子逛逛去。”雪姚没有接张氏的话,眼睛里刮过一丝不屑,转瞬即逝。
“好,好,到时候带我也去逛逛去,听说人家光园子就比咱们茅山村还大,风景给年画上画的一样。”陈老太太呵呵大笑。
众人似乎没有发现李氏等人的到来,李氏手里端着饭菜,胳膊发酸,神情闪现丝丝缕缕的尴尬。
张氏向前凑趣,脸上带着奉承之意:“咱雪姚出落的那么俊俏,不怪被丁府大爷看中,这以后进府就是少奶奶的派头了。”
雪姚脸色微微一滞,陈雪娇看的清楚,恐怕张氏的马屁是拍到马脚上头去了。丁府少奶奶的名头,可是雪姚心里的一根刺。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雪姚像忽然发现新大陆似得惊叫:“哎呀,大伯娘和雪姚啥时候进来的?咋不说一声呢。”
其实屋里所有人早都发现李氏母子仨进来了,可是所有人都当做没有看见。
此时,雪姚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李氏母子仨。
陈老太太哼了一声,陈子长、陈子贵面色不虞。
“娘,今儿中午你没有吃饭,我给你带了菜,都是你爱吃的。”李氏勉强挂上了笑,把菜放在了桌子上。
陈老太太鼻子里又哼了一声,即使屋子里的光线很暗,雪娇依旧可以看出她的脸色奇臭无比。
“说的好听,明明是你们把吃剩下的菜带给奶,还以为多孝顺似得。”陈雪妙呛了李氏一句。
这些天陈雪妙的性子变了不少,雪姚一回来,她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尖酸刻薄样。
陈雪娇横了她一眼。
“这菜看起来不孬,咱们家过年也吃不上这样的,大嫂,你们家有钱了呀,听说在镇上摆了两大桌子酒,也不叫上我。”张氏用手捏了块碗里的牛肉,不阴不阳的说。
“咋不毒死你。”陈老太太朝张氏骂,“你也不看看你是谁,也配去清风庄吃饭,什么腌臜东西。”
实则骂张氏,其实是骂大房一家。
李氏低头不吭。
陈雪娇早都预料到他们买地会遇到一场风波,只不过没想到那么快。
“我不配去清风庄吃饭,娘你配,你不也没去,还有大嫂,人家不也没有请大嫂?”张氏挑拨了起来。
李氏心里微冷,谁不知道一般买地卖地请客吃饭,女眷都不能上桌,若不是陈秀才躺在床上,李氏也不会亲自出面,偏偏张氏拿这事说话。
前几日妯娌几个的关系稍微化解,还没等暖热乎呢,一下子又降冷了,还不是因为大房买地了,他们看着眼红,就排揎了起来。
他们还以为大房多富贵似得,谁不知道这钱是陈雪娇想到的方子,天天煮茶叶蛋,为了配出更好的味道,手都被醋浸肿了。当初他们为了自己的富贵,让雪娇去换亲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看到雪娇稍微有一点出息了就赶着上来泼冷水。
李氏的眼圈红了,她是为自己的几个孩子不值。
“都少说两句。”陈老爷子狠狠抽了一口烟,他手里拿着青玉送的一柄新烟袋,铜质的把上面镀了金,给昏暗的屋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大房买地没有请陈老爷子相看,而是李老爷子帮着操持,虽然在清风庄李老爷子把这事给陈老爷子摊开说清楚了,可是最后看李老爷子结账他心里又有了些对李氏的不满。
大房分了家,这也是陈家的事,在外头请客吃饭咋地让李家掏银子,这不明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这因为如此,刚才李氏带着孩子进屋,他才没招呼。不过陈老太太和张氏排揎李氏,他又觉得太过了,于是出声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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