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蜻蜓和陈雪如一般大,陈雪娇就喊她姐姐,她则亲热的称陈雪娇为妹妹。
本来,黄蜻蜓看到顾思源和黄三郎是气质不凡的贵公子,还以为陈雪娇也是官家小姐,一聊和她一样出身乡野之间,父亲也是乡村秀才,不自觉的又亲热了几分。
“……再也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你,一开始顾公子闯进来救我和爹,我还以为遇到戏文里唱的那样,贵公子救了贫民女子,要贫民当他的丫鬟呢。”黄蜻蜓是个坚毅的,说到晚间受到的欺辱,没有哭,反而嗤嗤的笑。
陈雪娇就微笑,想这样的戏文从古至今都流行。
黄蜻蜓红了脸:“我才不要当丫鬟呢,幸好有秦师傅,我爹才能去你们那地方坐馆。”又问,“你们那里有山有水吗?”
陈雪娇就把白土镇、茅山村给她描述了一遍。
“你的名字很特别,为啥叫蜻蜓?”陈雪娇问。
“因为我娘生我的时候,刚好下了一场雨,许多蜻蜓停在院子的篱笆上,我娘说蜻蜓飞起来好看就给我取了这名。”黄蜻蜓提起母亲,眼神一片灰暗。
“你去微山湖干吗?”黄蜻蜓问。
“贩鸭蛋回家卖。”陈雪娇坦然自若的说。
黄蜻蜓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钦佩。
两个人说累了,吹熄了灯,头挨着头沉沉睡去。
夜里陈雪娇被响声惊醒,看了看身边的黄蜻蜓依旧睡的很沉。
陈雪娇披了中衣,悄悄起床,拉开一条门缝,隔着门缝往外面看,只见秦师傅的门关上了。
秦师傅的房间紧挨着陈雪娇的房间,她把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听隔壁房间的动静,怎奈隔音太好,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陈雪娇一直觉得秦师傅不是一般人,此时好奇心大发,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仔细一看,发现秦师傅房间左边接着自己的房间,右边有一个空空的回廊,陈雪娇悄悄走了过去,隐藏在回廊的柱子旁,踮起脚尖往里面看。
秦师傅房间亮起了灯,影影倬倬,仔细一听有人说话,是低沉的男音。
“……秦帝师,是纪宏教子无方,冲撞了您,还请您多多包涵。”
秦帝师?陈雪娇大惊。姓秦的唯有秦师傅一人,没想到隐居在小小乡村的私塾先生竟然是帝师。
陈雪娇惊讶的回不过神来,忽然肩头被人重重一拍,陈雪娇打了一个激灵,回头对上一双熠熠夺目的眼睛。
正是顾思源,穿着白色的长袍站在她身后,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她。
陈雪娇吓的就想逃。
“秦师傅是帝师?”陈雪娇一激动,竟然问了出来。
“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陈雪娇掩饰。
好奇害死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
早就知道顾思源和黄三郎不是普通人家公子了,自从陈秀才被砍,陈雪娇更加怀疑了。
顾思源定定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里面的人是纪宏,彭王的第一谋士,他儿子就是今晚逼着黄家父女陪酒的那位恶少。”顾思源淡淡的说。
陈雪娇看了看秦师傅房间,什么都看不清,一时好奇心又起:“那你是什么人?”
顾思源沉默。
“就当我没问,反正到了微山湖你们就北上了。秦师傅的身份想必连我父亲都不知道,放心,我不会说的。”陈雪娇心底还是害怕知道秘密的结果,赶紧描补。
一直到钻进了被窝里,陈雪娇依旧觉得顾思源的眼睛在背后盯着她看,脊背都是汗。
朝廷波诡奇谲,既然秦师傅隐居到茅山村,就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可自己却知道了。
见招拆招吧,自己只不过是个乡下小女孩,就算知道了想必也不会给任何人构成威胁。陈雪娇自嘲的想,然后沉沉睡去。
寅时起来,吃了早餐,继续赶路。
陈雪娇轻轻扫了一眼顾思源,发现他的面色如常稍微放下了心。
“昨晚我和齐安兄睡在一起,早让大壮兄带着我俩给秦师傅相看了一辆马车。”顾思源眼神扫过秦师傅。
本来陈雪娇还担心陈齐安和秦师傅睡在一个房里,万一知道他的身份会不妥,没想到昨晚顾思源借口不几日就要分别了,让陈齐安到了他房里叙旧,从而错过了纪宏来找秦师傅赔礼的场面。
之前的马车,加上黄家父女就不够坐了,顾思源托大壮一起去马行相看又购置了一辆新的。这样,陈雪娇和黄蜻蜓坐李云天的马车,秦师傅和黄秀才坐新购置的马车。
沿着京杭大运河行进,很快出了徐州府。
天地广阔起来,京杭大运河是连接南北方向的枢纽,河面上来往船只络绎不绝,里面装满了江南来的货物和粮食,运往京师。码头上人烟来往不断,即使是深秋了,依旧有纤夫光着膀子唱着歌拉着船。
李云天就指着运河给陈齐安说:“……看到没有,那些拉船的纤夫,当年我和你爹、行健的爹随着马队北上,后来马队被劫匪劫走了马,大家一哄而散,我们三个就在这地方拉纤赚了银子返乡。”
没想到陈秀才一介书生,年轻时竟然也吃过这等苦。
陈齐安眼神里都是钦佩。陈雪娇掀开帘子看着那些光着膀子的纤夫,想到陈秀才年轻时候吃的苦,禁不住眼睛潮湿了。
“当年和我们一块的还有许秀才,劫匪把他劫走了,我和你爹没有找到他。”李云天的声音低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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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秀才,那么熟悉。陈雪娇努力回想,是了,第一次听到这个人是在大姑的葬礼上。想必就是这个人了,若是他没有被劫走,大姑的下场不会那样惨。
“那时先帝年老昏聩,不断对西域征兵,按照人头收税做军饷,恰逢黄河发了大水,许多人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流落到山林当了流匪,劫财劫物,许秀才就被劫走了。”李云天感叹。
年老昏聩,这么赤裸裸的评价晚年的先帝。
顾思源和黄三郎对换了一下神色。
李云天大咧咧的朝顾思源笑:“像咱们乡里人哪管谁当皇帝,只要有个清平世界挣口饭吃就成。”
黄三郎就若有所思。
相比较顾思源,黄三郎实在让人难以捉摸,陈雪娇每次和他照面,只是微微一笑,从未有过交流。真不知道,静好怎么能找上他给李氏赎簪子。
“天大地大,处处是我家,沿河的两岸有芦花……”李云天突然策马高歌,马车往前疾驰,晃的整个车厢不稳。
陈雪娇和黄蜻蜓坐在里头,紧紧抓着帘子,过了好一会才适应疾驰的速度。
李云天这个稳重的中年汉子,到了开阔的运河岸边,竟然也热血沸腾起来。
过了徐州府地界,进了山东,土地一片广袤。
山东出了一个孔子,一向以礼仪之乡著称。但是山东人耿直、豪爽,一遇到灾年,反而是流民最多的地方,否则怎会出现梁山泊一百零八将。
陈雪娇看着山东的风景,给黄蜻蜓讲了梁山泊的故事,重点讲的是景阳冈武松打虎。黄蜻蜓听的津津有味,陈雪娇讲的更起劲了,这一路一点都不寂寞。
傍晚时分到了滕州地界,往前走,进了一个叫左家庄的地方,秦师傅决定在这个村庄歇息一晚,明天在赶一天的路就到了微山湖。
这个村庄住了二十几户人家,田地房舍齐齐整整,错落有致,看起来是个宁静富足的地方。村民看到他们的马车进来,争相拥过来看。
就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朝着秦师傅行了一礼。
秦师傅笑着给陈雪娇等人介绍,原来这人是贾嫂子的娘家侄儿,叫左青。
贾大两口子都是山东人,贾嫂子是滕州人士,嫁给贾大,从此跟着他照顾秦师傅饮食起居。贾嫂子一年回乡两次,左青虽然是她亲侄儿,却也只知道她主家是普通私塾先生,并不清楚秦师傅的背景。这次秦师傅去京师,路过滕州左家庄,贾嫂子写信来,让他好好招待主家。
左青把秦师傅等人请进了自家院子,左家娘子带着一儿一女出来迎接。
左家的院子是一个三进的院落,盖的极其周正,院子里有鸡鸭鹅,也有菜园子,后面就是一望无垠的田地,麦子已经开始发芽,呈现出绿莹莹的田园风光。
陈雪娇心里很羡慕,自家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田地,也要盖这样的房子,日日种田种花,没有乱七八糟的家事牵扯,日子不知道多舒坦自在。
山东人极其重视礼仪,左青和左家娘子虽然生长在田野乡间,举手投足之间却极其有涵养。两个人给秦师傅等人一一见礼,又问贾大贾嫂子安。
晚饭准备的极其丰盛。乡邻乡里知道左家来了客人,纷纷拿了自家的饭菜或者酒送来一起招待客人。到了山东当然要吃这里的特产煎饼,左家娘子准备了一大摞煎饼放在笸箩里端上桌,盘子里放着大葱、酱,秦师傅卷起就吃,咬了一口满足的闭上了眼睛。陈雪娇虽然受不了大葱的味儿,也吃了一个。煎饼很硬,顾思源和黄三郎咬了一口放下了。剩下的都被李云天和秦师傅吃掉了。
饭后,左家娘子把他们安排在里间的院子。这里比客栈要宽敞的多,住的自然也舒适。
里间院子种满了桃树、柿子树。桃树光秃秃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红柿,在秋日里煞是好看。
天色未透,陈齐安给陈秀才写了报平安的信之后走进院子里。恰好雪娇也出来了,兄妹两个就坐在柿子树下说家里的事情,还是担心上房会欺负李氏。
说了一会子话,陈齐安摘了柿子递给雪娇。雪娇擦了擦吃了,甘甜清凉,非常可口。
“以后,咱们家也会有这样的院子。院子里中满桃树,春天桃花开了,你和爹爹在院子里读书,娘在锅屋给我们做吃的,姐姐和静好姐在桃树下做针线,我和齐平打算盘……”陈雪娇满眼带着憧憬。
“会有那么一天的。”陈齐安跟着雪娇的描绘也憧憬起来。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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