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夜未睡,几次打开收拾好的包袱,看看是否有东西没带齐全。又熬夜给陈雪娇和陈齐安每人做了两块鞋垫。
陈雪如睡得也不踏实,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一张少年的明亮眼睛。她睡不着又不敢辗转反侧,怕惊醒了陈雪娇,后半夜索性披衣坐了起来看如水的月光。
陈雪娇一夜未醒,睡的极安稳踏实,寅时醒来迅速穿衣起床。
天色还未亮透,天上挂着几点疏星,一晚银月挂在天边。
锅屋里传出阵阵香气,李氏、雪如、静好鸡叫时分就起了床,在锅屋烙干饼。干饼是徐州府的乡村人家出门最好的干粮,面和好后加入香油、葱花,擀成薄如蝉翼的饼,放在鏊子上慢火慢慢烙熟,待到烤干时撒上芝麻。香喷喷脆忽忽的干饼吃起来十分美味,并且存放的时间长,李氏把做好的干饼放在麻布袋子里,封上口,让陈雪娇带在路上饿了随时可以吃。
李云天已经起了,带着李大壮、李大年两个儿子在检查两辆马车,把车轮子上了一层清油,毕竟走的路程远,要确保车轮正常行驶。李大壮又从外面锅屋报了一堆干草喂给马吃,这干草还是昨天割的存放在锅屋里,之所以不放在外面是避免夜深露水打湿了草,马吃了下露水的干草会闹肚子。等马吃了草,陈齐平也跟着拿了一个盆接了水放在马跟前饮水。
真的要出门了。陈雪娇站在院子中央,一弯银月开始渐渐隐没,东方出现一片绚丽的朝霞,太阳即将喷薄而出。她的心情有些激动,这可是她自从穿来头一回出门。此时她不禁有些感叹出生在乡村了,此时的乡村很少受到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荼毒,她才可以和男人一样出门,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她恐怕没有那么好运。
这样想着,迎着深秋的风,高兴起来。
“吱呀”一声,上房的门开了。紧随着一声咳嗽、擤鼻涕的声音,陈老爷子走出了上房。
看到陈雪娇站在院子里,陈老爷子招招手让她来身边,陈雪娇欢快的去了喊了一声“爷”。陈老爷子高兴起来,从兜里掏出五百文钱,递给陈雪娇:“……微山湖我年轻时候去过,是个很富的地方。这钱你拿着,急用,多的爷也没有。”
陈雪娇心头就有一股暖流穿过,上房的银钱一向是陈老太太管着,她又看的死紧,想必陈老爷子能从她那里扣除五百分钱也要使了很大的劲。
“爷,我娘给了我些钱,我用不到,你还是留着买点好吃的吧。”陈雪娇孩子气的说。
陈老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
“拿着,咋地嫌少啊。拿着,都是一家人不外道。”陈老爷子板起了面孔。
陈雪娇只得接住了:“谢谢爷。”
陈老爷子最近这些日子对大房不错,陈雪娇眼睛一转,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温言软语又带点委屈的说:“爷,等我从微山湖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我真舍不得我娘我爹,昨天夜里老做梦他们被人欺负了,虽然人家都说梦是相反的,可我还是害怕……”话点到就可以了,用不到说的圆满。
陈老爷子年轻时也是跟着马队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听了这话哪能不知道陈雪娇要表达的意思,是担心她爹娘受上房陈老太太、赵氏的欺负吧。
“你放心的去,家里有我呢。”陈老爷子算是做了承诺,“谁敢欺负你爹娘。”
陈雪娇朝陈老爷子撒娇的笑,心内了然。有了陈老爷子的承诺,陈老太太在闹腾也闹腾不到哪里去。
锅屋里,李氏带着雪如、静好已经捞了两大擂干饼,紧接着就是做早饭。为了让李云天等赶路的人吃饱,李氏可谓下足了功夫。
熬的浓浓的大米稀饭,里面还撒了研碎的豆子,倒有点豆浆的清香。用白菜豆腐炖了猪肉,炖菜的锅沿贴上贴饼,炒了拉皮、青椒鸡蛋。做好之后又煮了二十枚鸡蛋,和干饼放在一起,留着陈雪娇他们带着在路上吃。
李云天检查好了马车,洗了手进北厢房吃早饭,陈雪娇和陈齐安围坐在桌子旁。李氏雪如静好不上桌,说早饭是专门给他们出门准备的,被李云天硬拉上了桌。
吃完早饭,天彻底亮了,太阳出来了,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李氏把干饼鸡蛋分别装了,又用两个水壶灌满了水,连同包袱一起放在马车上。再一次拉着雪娇和齐安的手细细叮嘱,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顾思源和黄三郎来了,是韩行健送他们来的,三个人分别骑马来的。
因为上次雪妙说的那番话,为了惹起不必要的闲话,陈雪如朝顾思源和黄三郎微微点了头,进了北厢房。倒是静好和黄三郎说了一会子话。
一会郑豁子带着东平来了,除了带来做茶叶蛋的鲜鸡蛋外,还带了一大包吃食,是陈文英给两个侄子侄女准备的。听说今天出门,打发郑豁子一早来了陈家。秦师傅也派了贾嫂子来相送,贾嫂子也带了许多吃食。隔壁的香莲奶奶、香莲娘听说雪娇要出远门,煮了十个鸡蛋来相送。
上房的陈老爷子、大蛋、雪娃、蔡氏、陈子富都出来相送,甚至连张氏也出来了。
“雪娇、齐安这一下子可有出息了,咱家除了雪姚和齐林出过远门,其他人还没有出过呢。齐安你是大蛋他哥,啥时候也带着他出门。”张氏浑然忘记了李氏打她的两把掌,扯着嗓门和齐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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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走的时候,赵氏带着陈雪妙出了上房。
陈雪妙仿佛哭过,眼圈红红的,突然冲到顾思源身边哽咽着:“你要走了是不是?你能不能把我带走,当你的丫鬟,我姐就在徐州府当丫鬟。”
陈雪妙闹了这一出,院子里的人惊呆了。
顾思源一副淡淡的表情,并没有接话。
赵氏赶紧把陈雪妙拉过来,恨不得狠狠打一顿,一个姑娘家当众要当人家公子哥的丫鬟,由不得别人多想。
陈老爷子的脸已经铁青了。
陈雪妙狠狠哭着,带着仇恨的目光看向陈雪娇。
李云天就出声打断了尴尬,高声说:“该出发了。”
陈雪娇和陈齐安上了马车,李云天亲自在前面押车。后面的一辆马车装满了干木耳、干蘑菇、干地皮等山货,由李大壮、李大年兄弟俩在前头押车。顾思源和黄三郎骑着马走在前头。
马车经过村口的时候,停下了,秦师傅站在一棵树下招手。陈雪娇就见顾思源和黄三郎相视一笑,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秦师傅掀开马车帘子坐了进去。
陈雪娇和陈齐安见礼。
秦师傅是跟着顾思源和黄三郎上京,这一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他给私塾的学生留了功课,悄悄的嘱咐陈秀才,若是他半年未回来,陈秀才养好了身子继续去坐馆。
随着马车的急转弯,茅山村被一排密密的松林挡在了后头,消失在了视线里。
徐州府到微山湖有一百公里路程,这路程对于现代人来讲是个很短的距离,但是在古代也要走个三天。
陈雪娇在前世去过微山湖,是毕业旅行,和男友一起去的。
此时通往微山湖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忽然有一种人在天涯之感。
前生旧事,一下子又回到了眼前。
陈雪娇的双眼氤氲了。
那一年也是在微山湖,波光碧影下,他拿着戒指说:“等我读研后咱们就结婚吧。”
她喜极而泣。
没成想,却在看他的路上被时光的巨轮带入这里。
不知道现在的微山湖是什么样子,秋风透过马车帘子吹在身上,原来是陈齐安掀开了马车帘子在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一切,陈雪娇整了整思绪。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前尘往事毕竟回不去了。前世去微山湖是为了见证爱情,今世去微山湖是为了生存。
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要好好活下去,她心底重复着这句话,这是她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一遍一遍给自己的宣言。
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好好活下去。
过往的生活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河流,那么今生就要努力活成海洋的姿势。
“快看!”陈齐安惊喜的声音把陈雪娇的思绪拉了回来。
陈雪娇凑过去,顺着陈齐安掀开的帘子往外看。只见一条大河呈现在眼前,河里面长满芦苇,青黄交织在一起,铺就了十里画卷,美的精心动魄。大河上有点点渔船,漂浮在河面上,如同一叶浮舟。陈齐安是第一次出门,第一次看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平时在老成毕竟是个少年,此时只有惊喜的份。
陈雪娇看着外面的大河景色,觉得胸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这是淮河水。”秦师傅波澜不惊。
这才是真正的淮河,茅山村的小淮河只不过是它的一支小小支流。
“淮河都这么美,微山湖岂不是更美。”陈齐安惊喜的问。
秦师傅点了点头,但笑不语。
陈雪娇趁机就给陈齐安说:“只有走出来,才能看到外面广阔的世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哥哥你的天地广阔的很啊。”
陈齐安听了这话,怔了怔,随机兴奋蔓延了双眼,郑重的朝陈雪娇点了点头。
顾思源的马不远不近的贴着马车前行,陈雪娇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到他耳中。声音清越,带着一点点尾音,就像山谷的清泉一样。
他扬起马鞭,恨不得在淮河沿岸驰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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