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和乐融融,一团喜气。
夏湘心慌,拉着戴言问东问西,直到确认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却还是担心。虽得到消息,皇上过了酉时才会来,李夫人的杀手在戌时才会动手,可夏湘依然忐忑难安。
戴言一把拉过夏湘的手,轻轻抚上夏湘掌心,发现掌心里尽是冷汗,不由笑道:“就怕成这个样子?”
夏湘也不矫情,直接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急促:“确实怕,这……这图谋有些大。”
算计的是将军夫人长公主,利用的是皇帝的多疑,二皇子的利令智昏,大皇子的宽厚直爽。对了,背后还有苍老这个无比金贵的御水师。
图谋大,风险大,由不得夏湘不害怕。
戴言勾起嘴角,笑容温柔如水,伸出一只手,硬生生将夏湘揽在了怀里:“湘儿你要知道,只要呆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能伤着你。除非……我死了。”
动作温柔,可其中的力道,只有夏湘能体会到。因为,她想挣脱出来,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的臂膀。既然挣脱不来,索性便由他抱着,夏湘不再挣扎,可听了戴言的话,心里却是一紧。她费力地抬起头,望向戴言的眼睛,戴言也刚刚要垂着头,盯上夏湘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语。
半晌过后,夏湘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夏湘复又抬起头,笑道:“你怎么会死呢?你会掐会算的……”
戴言卸了手上力道,轻轻抚摸夏湘的头发,声音轻飘飘的却郑重其事:“是啊,会掐会算,所以算出,自己当有一劫。”
夏湘蓦地站直了身子,这回倒是从戴言怀里挣脱出来了, 也正色问道:“一劫?什么劫?什么时候?躲得过么?是这次的……事?”
一阵秋风拂过,将夏湘额前发丝轻轻撩起,戴言望着夏湘越发精致的眉眼,怦然心动:“躲不掉的劫,什么时候?便是遇到你的那日起了。至于什么劫?还用问吗?自然是桃花劫。”
夏湘一愣,旋即心中一动,脸上便有些发烫了。
他说的太认真,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这次是认真了吗?不是玩笑吗?夏湘想笑,却又不愿笑,苦苦忍着,可心里的欢喜却想生了根的芽儿,又飞速猛涨,片刻间的功夫,心里便被欢喜填得满满了。
方才的担忧和害怕,这会儿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戴言望着夏湘笑容浅淡,心中念叨着,你欢喜便好,你不害怕了便好,我守着的女人,怎么可以害怕紧张不得安生呢?
白日里,夏湘将白玉京的人,血杀,以及身边人都召集起来,吃了顿丰盛的团圆饭,又派人往庄上挨家挨户送了些葡萄糖果和月饼。等众人散了,夏湘只留下几个办事妥当的,去到山上白玉京置备酒菜,准备迎接皇帝和……李夫人的杀手。
酉时刚到,大皇子便来了庄上。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辆马车,马车朴素无华,大皇子神采飞扬。
夏湘早得了通传,恭恭敬敬站在山脚下,遥遥望见大皇子的身影,连忙上前迎了几步。直到赵美人下了马车,夏湘口中说着吉祥话,便作势要跪下。
赵美人本就宽厚,这会儿出了皇宫,更是不愿受这些礼数。是故连忙上前扶住夏湘,笑容温柔恬淡:“丫头快起来,我常听钰儿提起你,提起这白玉京,早想来瞧瞧却没得空儿,今儿中秋,我却来叨扰,可要麻烦丫头为我做几道拿手菜了。”
夏湘的手艺是名满京都的,便是在宫里,也有几分名气的。
夏湘也不客气,大包大揽:“湘儿早买好了食材,就等着给您做菜呢。您能来白玉京,是湘儿天大的福分。您来了,湘儿高兴还来不及,何谈叨扰啊。”
赵美人看夏湘长得好看,嘴巴又甜,看着喜欢,便拉了夏湘的手往山上走:“咱们边说边聊。”
大皇子一直笑看着,没插话儿,这会儿四下里望望,没瞧见戴言,不由问道:“戴言呢?怎没跟你在一处?”
夏湘朝大皇子眨眨眼:“白玉京有贵客,戴言不敢怠慢,亲自带着护院们巡视去了。”
大皇子点点头:“对对,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儿才是。”
将赵美人送到生活馆最精致一处雅间儿,夏湘便恭立一旁陪着聊天。推开窗子望出去,一片青翠郁郁葱葱,秋日山泉汩汩而流,安静清冽。夕阳抛下最后一丝温暖,缓缓没入地平线。青色天幕渐渐暗淡,将整个大山笼在其中,山风吹过,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真是好景致,早闻京都外的白玉京恍若蓬莱仙境,如今真的身临其中,方觉这自然之妙,非人力可以为之。丫头好眼光,也是顶好的心思,建了这白玉京。”赵美人淡淡微笑,可心里的舒畅却是尽在眼底。
夏湘谦虚几句,侧眸瞧见大皇子望着赵美人,眼中除了欣慰还有一丝心疼。
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真正开心的?更何况赵美人与皇帝又有着不为人知的罅隙和隔阂。夏湘心中暗叹,或许这赵美人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露出舒畅的笑容了罢?
聊了会儿天,又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致,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星子挂在了树梢,赵美人才回过头来问:“不是说……先用膳,再赏菊,顺便赏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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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赵美人是饿了,亦或是……馋了?
夏湘心里窃笑,脸上却不敢有半分怠慢,可还未应声,大皇子便抢在了前头:“母亲别急,先品茶,菜饭要等会儿。”说着,朝夏湘使了个眼色,又说道:“我跟东家去厨房瞧瞧,有几道菜,是要东家亲自动手的,钰儿去去就回,母亲稍候。”
赵美人笑着点点头,大皇子便带着夏湘出去了。
甫一下楼,夏湘便问:“你爹什么时候来?”
“……”对于“你爹”这个称呼,大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说道:“应该快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见迎春匆匆忙忙跑来,在不远处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大……大小姐,戴大哥让我来传话儿,说……说来了。”
夏湘一愣:“谁来了?”
“不知道。”迎春站直了身子,一脸茫然。
夏湘抿了抿嘴,横楞着眼珠子,转头望向大皇子:“我去瞧瞧,你就守在这儿,过会儿你爹真的来了,我便直接带过来。”
再次听到“你爹”二字,大皇子神色显得自然多了,略略点点头,又忍不住嘱咐:“你小心些,我……我爹脾气可不大好。”
夏湘“扑哧”一声笑了:“放心就是,我晓得分寸。”
夏湘确实晓得分寸,在皇帝面前扮足了谄媚样儿,地地道道一副奸商嘴脸。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摆出这样一副模样,皇帝说不出什么感觉,竟生不出一丝厌恶,反而觉得有趣。
皇帝是跟着二皇子一道儿来的,身边只跟了两个侍卫。
白龙鱼服,轻装简行,可那份天子气度,依然不凡,让夏湘心生忐忑,毕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凶险万分。而主谋,却是自己和戴言。
“你这庄子……不错。”皇帝年近五十,精神矍铄,久居皇宫难得偷偷跑出来一趟,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夏湘连忙弓腰谢恩。
血杀众人早已准备妥当,一路皆有暗哨警惕性十足。
“客官这边儿请,咱们先用膳,再赏景。小女为客官准备几道拿手好菜。”夏湘并未点明皇帝的身份,一来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不用下跪了。二来,皇帝白龙鱼服,大约也不愿被人知晓,太过招摇。只要将他视作贵客好生招待,估计是皇帝乐见其成的。
“听说,东家今年尚未及笄?”皇帝打量夏湘的小脸儿,笑容意味深长。
夏湘虽垂着头,可清秀的面孔浸在淡淡月光中依然如玉一般,温润精致。她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点头,腰弯的更厉害了些:“湘儿确实还未及笄,客官好眼力。”
“不是朕……我眼力好,而是东家的名气可不小。我还知道,东家是……京都夏府的,东家做的菜酿的酒有口皆碑,做的香露千金难买。对了,小时候还发明了吊床,八岁吟诗,名满京都。还有珍珠……东家还往宫里卖了一批珍珠,个个都是上品。”
夏湘起初心如鼓擂,随后便怔愣了,没想到皇帝竟对她这般了解。
“嗯,酒菜不知,可你琢磨的父女饼,着实味道不错。至于那诗,也确实是好诗。我还听说,你将这庄子救活了,让多年贫瘠的土地连年丰收?”皇帝目光狡黠,盯住夏湘,笑了:“这样一个姑娘,会是个卑躬屈膝,一脸谄媚的奸商嘴脸,未免太做作了些。”
聪明如斯,怎么会这幅模样?再者,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怎么会这般市侩,想来想去也只有是装出来的了。
皇帝不生气归不生气,可也不喜夏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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