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与酒楼只隔了一条狭长胡同。
风从巷口来,穿过胡同,漫过门窗,进入到茶肆酒楼,驱散茶客与食客身上的暑热。夏湘拉着碧巧和李毅站在酒楼门口,瞬间便追索到了那杆青幡。
而此时,周半仙儿正化身饕餮,两眼放光盯着桌上的一应美味,吃的很不优雅。
夏湘跑到周半仙儿面前,朗声说道:“敢问先生大名!”
慢慢抬起头,周半仙儿嘴里还叼着很大一块鸡腿肉。他眉头一皱,将鸡肉整个塞到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咽下肚去,这才没好气儿地说道:“在下周玉年!还有何事,痛快儿说了,别磨磨蹭蹭的,耽搁我吃饭!”
语气不善啊!
夏湘再一次坐到他对面,伸手招呼小二:“再添几副碗筷!”
小二高唱了一声:“好嘞!”
周玉年瞬间脸色阴沉,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面色不善啊!
夏湘笑眯了眼,一伸胳膊,指着李毅说道:“先生放心,今儿这顿家姐请了!”
家姐?李毅终于耐不住了,虽然依旧红着脸,却还是瞪着夏湘嗔怪道:“乱说些什么?没大没小的!”
周半仙儿看看坐上两位小爷,顶着满嘴油咧嘴一笑:“那敢情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周玉年也是渴望高薪的。保不准就是那种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的主儿。
走了一上午,夏湘也是饿极了,便毫不客气地扯下另一个鸡腿儿,学着周玉年的豪爽模样儿吃了起来。
望着面前两个出了名的大才子小才女大吃特吃,李毅瞠目结舌。原来,聪明人都是这样的放荡不羁,从容洒脱。
“周玉年?我总不能直呼先生大名罢?若唤你周先生,又显得生分,日后,我便叫你小年年,如何?”夏湘小手握着个大鸡腿儿,一本正经地跟周玉年打着商量。
周玉年一下没吃好,“噗”的一声咳了起来。
幸好他反应及时,转身弯腰,并没有因为一时失态毁了这一桌子美味佳肴。
夏湘心想,偶尔,摆出一副小女儿的神态和样子,对自己绝对是有好处的。如此,别人才不会总是怀疑自己是个妖怪,同时,又能软化对手的心防。
此刻,周玉年便是自己的对手!
她嘿嘿一笑:“慢些吃,不够吃再叫,家姐有得是银子!”
家姐?怎么还是家姐?李毅欲哭无泪,无奈地望着夏湘,语气软了下来:“湘儿妹妹,不要胡闹了,让人看着像什么话?”
他这样说着,微微侧头,瞧见身后两个仆从忍俊不禁的模样,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世子爷的威仪今儿算是全毁了!
偏生对方是个小姑娘,你能奈她何?
“说罢,姑娘何事相求?”周玉年擦了擦嘴上的油,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二刚刚端上来的一盘羊肉,舔了舔嘴唇。
夏湘眼珠儿一转,抿嘴笑道:“您先来个自我介绍罢!”
自我介绍?这词新鲜,却简单易懂。自我介绍,恐怕说的便是自荐罢?可我堂堂周半仙儿,为何要跟面前这个小姑娘自荐呢?周玉年忍不住笑道:“还是您先来罢!”
夏湘倒不客气,眼睛一眯,恭敬端庄地坐直了身子,表情端凝,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叫夏湘,京都人,今年八岁。喜欢作画、逛街、品味美食。”
语毕,她乔模乔样的朝周玉年行了个礼,随后说道:“轮到您了。”
周玉年哈哈大笑:“你就是夏府那个大小姐,夏湘?”
“您认得我?”夏湘蓦地想起丞相府,想起赏花会,想起扇上那两句诗词,想起太白诗仙。
“怎会不认得?整个京都都认得您!我家中还悬着个吊床,还要感谢您的巧思奇想!”周玉年十分开心,也学着夏湘的模样,端正地坐着,敛去面上一应敷衍之色,微笑说道:“在下周玉年,同是京都人,今年三十又二。喜好算命、说书、写诗作画、帮人排忧解难,顺便混口饭吃。奥,对了,在下同样喜好美味佳肴。”
夏湘点点头,忽然问道:“您认为,身为女子,应读些什么书?”
周玉年抿了口清酒,目光透出几丝不羁:“经史子集,野史志异,便是感兴趣的,皆可以拿来品读。”
夏湘的眼睛慢慢明亮了起来,小年年果然与别的人大不相同。她跳下椅子,走到周玉年身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问道:“您是否愿意做夏湘的西席先生?”
周玉年有些惊讶,同时锁紧了眉头。
“为何找在下做先生?”他心有疑惑,御史大人家的千金,小小年纪便有了诗名,怎会找不到先生?如今,京都里的学士才子们,巴不得给这小姑娘做先生罢?怎么就巴巴地找到了自己呢?
“因为先生是有趣的聪明人!”夏湘挺直了腰身,坦诚而直接的注视着周玉年。
周玉年忽然有些恍惚,惊诧于这样一个小姑娘言语表情能如此沉稳,而做出的事……又有些惊世骇俗。
“胡闹!”他笑了,望着夏湘的目光温柔了下来。
夏湘一愣,没想到周玉年会这样说。
然而,周玉年却蓦地俯下身来,与个子小小的夏湘平视着,淡淡地问道:“若御史大人不喜我为人,又如何做得了您的西席先生?”
夏湘蓦地就笑了:“我想,这事儿湘儿还是做得了主的!”
“真的?不是玩笑话?”不知为何,周玉年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充满了信心,十足的信心。这种相信很没有道理,莫名其妙,却十分强烈。而他这两句反问,却明显是两句废话,因为他的心里,已认同并且答应了夏湘的提议。
倒不为博什么名声,毕竟,他闲散人才的名声本就十分响亮。至于为什么愿意做这小姑娘的西席先生,原因很简单:夏湘是个有趣的聪明人!
“我一向不喜在这样严肃的事情上开玩笑,”夏湘依旧自信且坦诚地盯着周玉年,眯眼一笑,又添了把柴火:“在教导儿女的事情上,家父出手一向大方。”
周玉年再一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坐直了身子,促狭地说道:“若有机会,在下便收了你这个学生,也免得你再祸害京都里的先生们。”
说着,他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吃饭是要紧事!”
夏湘本想就上面那句话辩驳一二,然听到后一句话,心头一喜,便将方才那句促狭话扔到了脑后。
吃饭是要紧事!这话说得好!看来,小年年还真是对了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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