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这里不能呆了。”回到屋内,鬼面人平淡的开口,对于自己刚建好不久的竹屋没有丝毫留恋。
“你居然会救人?”柳婧依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但身子却丝毫不动。
以刚才那女子奔逃的速度,十余里也不过盏茶功夫,到时必然会惊动守城边军,只要他们一来,自己也就可以回到清虚派。
“如果你真元没有受制,不要他们来你也可以回清虚派。但是现在嘛……”鬼面人迟疑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你被我掳走的事肯定已经传开,有我顶这个罪名,而你又毫无反抗之力,你有多大把握让他们乖乖把你送回去?”
“没有……”听过此话,柳婧依也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然而不等她再度开口,鬼面人却忽然出手将她打晕了过去。
“他对你们做了什么才让你们这么迎合他?”
距离定北城街道不远的山林内,看着屋外的村庄,柳婧依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妇人和少女。
昨夜两人来这里时,原本该逐渐入睡的村民在见到他屋中亮起烛火后竟然不少人登门送来食物酒水,对他更是十分客气。
今天一早又有人争相替两人送来早饭,虽然比不上城里的珍馐,但看着打满补丁的村民送来的早饭里却有不少鸡鸭肉食,柳婧依眼中也多了几分冷意,几天内对他稍有改观的想法更是烟消云散!直到此刻鬼面人离开,只将她丢到旁边一户人家拜托一对母女照顾她时,她才问出心中疑问。
“啊?姑娘是说陈渊先生吗?他可是我们全村的恩人啊!他没跟你提过?”被她冷冽的神色一惊,一旁的妇人才满脸感激的说道,旋即也对她说起了村子的来历,“我们原本是定北城北面平原上的百姓,原本战乱结束后生活倒也安乐,只是一年多前,旁边村里一个人突然发疯,痴痴傻傻几天后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不出几天也会跟他一样。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我们也就不敢住那里了。原想着搬进城里就会没事,谁想到在路上就碰到百来个这样疯疯癫癫的人,冲上来见人就咬。要不是陈渊先生把我们救下来,又出钱买地买牛,恐怕我们现在就算到了这里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扎根,到深山里更加难活的下去。”
“原来是这样……”柳婧依眉间疑惑更甚,传说中他不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吗?这样的做法,加上之前亲眼看到他面对围攻并不还击,这些哪里是一个无恶不作之人能做出的事情?
“是啊,我们这里的人还经常调侃说是沈渊将军让我们活的像个人样,陈渊先生让我们捡回一贱命呢。”见她动容,妇人更是带着几分撮合之意开口。
“沈渊……陈渊……”听完妇人所说,柳婧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随后起身匆匆往鬼面人屋中走去。
推开虚掩的门后,屋内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枚锈迹斑斑的玄铁腰牌压着一张草纸,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几行字。
腰牌上,不仅标注着他副将的身份,更赫然写着陈渊二字。似是知道她会找自己询问,草纸上写着他也不相信沈渊身死,而且当时他亲眼所见,沈渊甲胄虽然四散,衣物虽然留下不少血迹斑斑的碎片,但并不见尸身。除此之外,便是药物已经安排那对母女替她按时煎好,让她在此静养,不要贸然现身。
山村临近的街头,一名身着华服面目刚毅的男子带着几分儒雅气度迈进客栈,随手在桌上摆出一锭银子开口要了一间能够看到山景的上房,俨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气派。
“这才是太平之世啊……可为什么是我呢?……”
房间内,富贵公子兴致盎然的看着山林,片刻后,眼中却又涌上无尽忧伤……
“你看,这梨花好看吗?像雪一样!”
恍惚间,一张稚嫩可爱的脸浮现在眼前,仰头指着一树梨花,笑的天真烂漫。
“小渊!快走!”
“将军!快走!”
就在他准备靠近时,原本美好的一切又忽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黑夜中恐怖的血色红芒,一次是漫天血影,一次伴随无数嗡鸣和诡异的笛声。
“不!”
任凭他如何疯狂的抱头呐喊,这画面却始终在脑海中交替出现,似是要将他折磨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活着的人始终背负着死者的期待,你要逃避吗?”
就在他无助之时,一道苍老洪亮的声音响彻天际,似带着某种魔力一般让他不自觉站直了痛苦弯下的身躯。
再度抬头,四周只剩下一片黑暗与死寂,就连心跳都变得格外响亮。深邃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又如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蓄势要将自己撕碎一般。压抑的氛围令他几欲发狂,躲避一般抬头不敢看向四周。
苍穹之上,无数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带着期许,带着笑意,带着满足!
随着道道目光出现,周围压抑的黑暗也渐渐散去,更让他莫名的拥有与黑暗中未知的存在厮杀的勇气与斗志。
就在他欲撕裂这绝望之时,空中目光逐渐崩解碎裂。云端之上乍现黑白两色,细细看去,却又是两方人马的无尽厮杀,只是没有震天杀声,亦不闻惊雷战鼓,只有无尽绝望的哭泣与惊慌的叫喊传来。
再看之时,黑白两色已做两个巨人,一个带着无尽天威,令人不禁磕头跪拜,一个满身森寒戾气,只一眼便使人胆颤心惊!两人手上,熠熠生辉之剑包含无数枯骨,幽芒闪闪之拳汇聚万千尸骸,两者一触之间,只见漫天星辰碎裂,世间万物蒙尘!一圈涟漪过后,原本的黑白之色也逐渐散去,变作灰蒙蒙一片混沌。
紧随其后,记忆中一树梨花化作飞灰,脑海内壮阔山河片刻荒芜。只留下眼前遍地白骨,天边万里尸骸,似各自等着持剑挥拳之人再度降临。
“阴阳盛衰之后,万物更替之机。漫天神魔执剑,苍生尽做蝼蚁。你随苍生而立,愿争一线生机?”
“好!”一声惊叫过后,男人骤然惊醒。
“呼……又是同样的梦……难道当时我选错了吗?”看向山间露出的半个屋檐,擦去额间汗水的沈渊嘴角尽是苦涩。
在他随父母下山游历遇害之时,便是一道清辉过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救了他一命。尽管当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只是凭空升起的不甘让他做出了选择,但选择过后,他也莫名奇妙的见到了一名披着兽皮的粗犷老者,并从他手中学到了一部叫缥缈剑诀的功法。否则任他再怎么惊才绝艳也绝不可能比得上一直在清虚派内,有着无数资源鼎力培养的柳婧依。
“难道这真就是宿命吗?”看着指尖古朴的戒指,沈渊不禁苦笑着低吟。这能做收纳之用的须弥戒是那虚幻的记忆仅存的证明,也是老者那缕残魂留给他唯一的馈赠。
里面除了一块刻着几套武学的石碑外,其他东西早已在时光侵蚀中化作沙尘,一切都需要自己去探索求证。对于无数年前的一缕残魂,除了记住自己的使命和要传承的功法外,还有什么是值得念念不忘的呢?
“听说了吗?城外又出怪事了!”
“什么怪事?说说看!”
“昨晚城外一个村子一大半的人都被一群行尸走肉一般的怪物杀了,边军也损失了不少人才把他们剿灭!”
“还是被人闯进来了!”听得楼下的人议论,沈渊不禁眉头紧皱,眼里更带着几分怒意。
他之所以一直守在边境,除了想查清当年血影和两年前出现的蛊虫来历外,最大的目的便是不想让这样的事再出现在身后安定的国土上,不光是不想让其他人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是因为他手下无数将士曾在背后的土地上抛洒过热血!
“我要去定北城外,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山村中,已换回了黑袍鬼面的沈渊径直走到屋内,见她慵懒的躺在椅子上饮酒不禁微微一愣,强忍着心疼淡漠的开口。
“我跟你一起去。”柳婧依瞥了他一眼,一脸无所谓的举起酒坛想要继续往嘴里倒酒。却被沈渊抬手将酒坛打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看到你这样也一定会很难过的。”避开迎面而来的恼怒目光,沈渊嘴唇动了动,筹措许久才有些心虚的说出想说的话。
“你管不着!”淡漠的回了一句后,修长纤细的指尖却再度凭空出现了一个精巧的酒壶。
待他凑近再度伸手去夺时,酒壶到手那一刻,他垂在身侧左手之上的手套也被柳婧依瞬间扯下。手上道道细小的伤痕和指尖带着的古朴戒指更让她眼中闪烁着晶莹。
“知道了。”看见宛如刻在心头的伤痕和眼熟的戒指,柳婧依反倒比颤抖的沈渊更加平静,原本早已想好的怒骂和宣泄此时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是默默低下头去。紧咬着嘴唇,委屈的脸上带着几分倔强。直到被他紧紧拥住才柔弱的躲在黑衣下不停的抽泣着。环在沈渊身后的十指更似要将她牢牢镶上身前躯体一般!
“我还有没解决完的麻烦,不敢扯上你……”待到抽泣逐渐平息,沈渊愧疚的伏在她肩头,贪婪的嗅着同样魂牵梦绕的幽香。
“那就在你回来之前,再让我看一眼吧。”眉目轻抬,她轻柔的揭下面具,缓缓贴上了眼前的面庞,慢慢享受着期待已久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