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恒河之水2【黑】

    夜色渐渐降临，鮑里斯在恒河中孤舟独立。在蓝黑色的背景下，像死神一般。

    【但是她死了，也对，没什么不对的，人总是要死的。】

    此时的鮑里斯，就像普通的男人一般，在因为心爱的人伤心流泪。虽然这个距离还看不太清，而且现在已经接近黄昏，光线不是那么充足，但鲍里斯仰起头看着天空。眼角泛起了泪光。

    【她病了，然后死了，一切十分突然，在她好不容易安逸的时候，又突然重病加身，难道是几年安逸生活的代价吗？难道出身低贱的人就不配拥有平静幸福的时光吗？她明明没什么错。没什么错······】鲍里斯用手指指着洛慕一行人，像是在指责他们的冷漠，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原本看上去死气沉沉的鲍里斯，在怒吼和诘问里，展现出来一种新的恐怖。那种饱受折磨、压印已久的人，情绪如洪流般发泄，往往令人战栗。

    船儿继续往入海的方向飘荡着，久石催促船员紧随其后，尽可能的保持与鲍里斯的最近距离。

    他继续自己的独白，其余五人是安静的听众，聆听来着他内心深处皮鼓敲击的沉重回音。

    【可怕的事物会在你渐渐忘却的时候再次潜入你的生活。然后将所有美好的愿景都一并粉碎。】

    【更可怕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此时鮑里斯的脸近乎扭曲了，像是要和这恒河水面上蓝黑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她死前说，要水葬，要永远沉睡在恒河中，不容我拒绝，她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离开了人世，她仍旧像是绽放着的花儿一般美丽，直到太阳西沉，余晖从窗口探出了脑袋，我才安然地接受她已经枯萎的事实，恒河水又能怎样滋润这朵花呢？葬于恒河，这是我最怕她说的话。我改变了她的命运却改变不了她根植于内心的信仰。我不去评判它本身的价值与好坏，但对于安菲亚来说，这是禁锢她的锁链，是奴役她的鞭绳。但她却依然相信，那是一种救赎与安息。】

    【我只能尊重她，让她永远沉睡在恒河里。我没选择火化，我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河岸，看着她在水中飘荡，啊，我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仍记得那天的情形，世界是如此安静。风儿是如此温柔啊。】

    【回去路过恒河边的火葬场，那里的浓烟，人们的虔诚的表情，以及污浊的河水，起起伏伏的河里飘荡的垃圾。这会玷污她的！让我感到不解是，安菲娅的信仰是什么？是多么愚昧！虽然我知道，我不该去评判她人的信仰。】

    【我竟然有点讨厌安菲娅了。我后悔了，转头就跑回去，去找回安菲娅，然而几天的寻找，都成了徒劳。当然之后我也死在了这恒河里随她而去。】

    洛慕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这与你杀人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想让我们同情你吗？】

    【同情？哈哈，反而是我同情你们，既然见过箱庭的纯粹。回来面对这个不合理的世界时，对于人性的丑恶，你们做不了什么。而我不同，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我干的事情。】

    玛丽很痛苦，他揪着胸口说，【可你杀的都是无辜的人啊！】

    【无辜？一点都不，他们只不过是浑浑噩噩，花天酒地的人渣罢了，他们是学生，可总做过一些没人性的事。吃野味，鄙视乞丐，打架，**······他们就是卑微的人，没有作为人的自觉。】

    【你太偏激了，人无完人。】

    【是的，人无完人，所以所有人都去死吧。我要淹没这恒河，让它变得真实，让它通向地狱。】

    洛慕也知道了，那不是他所说的恶意，不是生活不顺的人对于一帆风顺的人的恶意，而是更为单纯的，近似人类对待比自己低等的生命的无谓与残忍。杀人，或许和我们杀了一只鸡一样。座头鲸只是幌子，只是一种手段，恐惧的媒介，和刀俎一样。

    【等等，那你引我们到这里来又想干什么？】

    【血液啊！座头鲸巴比亚斯需要更多更纯净的血液，那些人类的血液它已经厌烦了，包括我自己早已油尽灯枯，我的一切都献给了座头鲸巴比亚斯。至于你们这些静风廷的人，这是座头鲸巴比亚斯接下来的食粮。为了引诱你们，第一次我主动接近你们并表现得像个怪人，没想到你，对，是叫久石远景吧，果然是个静风廷的老油条。我知道你追踪了我，这也省了我的事，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地图，让你们来找我，找我替50多个死人报仇？现在让你们感觉如何？要直接开始吗？我们各自的反抗！】

    洛慕的右手拳头已经握紧了，左手抓着一昕的手，他知道自己已经把她她握痛了，只是她没说话。

    洛慕还是表现得很冷静，问道：

    【能告诉我们座头鲸巴比亚斯的来历吗？与这恒河是什么关系？】

    【哦？在你们死前，竟然还有此求知欲，也罢。我就好好讲解一下吧，我在恒河里寻找安菲亚，连续几天几夜，没有进食和喝水，终于我精疲力竭，溺死在了恒河里。不过我不想死，我还想继续寻找安菲亚。就是这求生欲，让我后来成为了箱庭人，我也见识了箱庭的美好。但拥有这份美好的人，应该是安菲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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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带着座头鲸回来了。为什么是座头鲸？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快死的时候，心里想着大海吧。毕竟我是海洋生物学的教授。我想象着美丽的座头鲸畅游在我身边，带来天空蓝一般的水。我不想承认，这里的肮脏！不想承认，人类的肮脏！所以！座头鲸带来透彻的海水，畅游在去恒河般的人类的血管中，将净化人类的血液！】

    【原来如此，那么你找到安菲亚了吗？】洛慕的语言表达不了感情，话语也像西伯利亚的冻原般冰冷。

    身边的其余四人默然了。滔滔不绝、情绪激昂的鲍里斯也突然安静下来了。接下来是一段长久的什么，太阳业已西沉，身后的天空尚且驻留着最后一丝晖光，而鲍里斯则完全沉入了黑暗之中，从未这个角度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只能看到他身体的轮廓。洛慕时刻准备着，提防着他的所有行动，灵护状态自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没关闭过，虽然对于洛慕这样的新手来说这相当累人，但他谨记克劳德和玛丽的训诫。

    【······】鲍里斯还是没有说话。久石远景开始用粗暴的俄语向他问候，因为家乡话是最能挑动一个人的情绪的。

    看来，洛慕问他的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鲍里斯在悔恨无奈的各种情感中越陷越深，他用尽生命都在期待着与安菲娅的重逢。

    久石远景的话语并不奏效，鲍里斯好一阵子了还是毫无反应，洛慕他们的游艇还是老样子无法继续靠近，所以又僵持了好一会儿。

    上述，出自我口，记录于本。

    本人魔灵通伊，箱庭第七纪三百八十二年十一月七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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