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闹到那么晚才回来睡觉,顾挽第二天早上上学,差点都要迟到。
不过还好,紧赶慢赶,最后有惊无险地上了平时坐的那趟公交车。
坐在靠后排的余舟看到顾挽上车,立刻向她招手:“顾挽,顾挽。”他指指身边的空座,殷勤道:“这里有座位。”
顾挽站在车厢中部,扬起脖子朝后看了一眼,中间挤着好多人,她皱皱眉,懒得过去,于是对余舟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坐。”
因为没睡好,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萎靡,抱着车子中间那根小柱子闭眼打盹儿。
她说不坐,余舟旁边的座位很快就被一个很胖的中年男人抢去了,胖胖的中年男人,坐下就伏在前面椅背上呼呼大睡。
余舟想要挤到顾挽那边去,可出路一下被堵死了,他抱着书包纠结了一路,到底要不要叫醒这位大叔。
但直到大叔到站下车,他也没敢开口。
然后大叔到站,他也到站了……
来不及沮丧,他看见顾挽下了车,没有等他的意思,径直拐弯,抄了条近路往学校那边走。
他也急忙忙下车,从后面小跑着赶上来,刚准备叫她,又看到她在拐角不远的前方陡然停住,有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正往她这边走过来。
似乎是认识,又似乎……是顾挽很忌惮的人。
因为从后面,他十分明显地看到顾挽遇到他时,连身形都僵了一下。
之前一路上的无精打采也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一看就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后背拉得笔直。
他以前听同桌说过,高中部那边,经常会有比较混的高年级学长来初中部欺负学弟学妹们。
勒索他们上交“保护费”,还威胁一旦告诉家长或者老师,放学会被堵住打断腿。
难道顾挽也被高中部的人勒索了?
余舟一脸惊恐,下意识四周看了看,暗叫糟糕,这条林荫道上,梧桐树遮天蔽日的,静谧而安静,都没什么人经过。
他再看一眼那个走过来的男生,身形颀长高大,估计自己才刚到他下巴,真要打起来,肯定没有一点胜算。
他把书包抱在怀里,书包带子都被他攥得扭曲变形了。
就在那个高个子男生即将站定到顾挽面前的前一秒,余舟一咬牙,豁出去般,嘀咕了句:“哎,死就死吧!”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冲到两个人中间,把顾挽往后一揽,自己吓得也快把眼睛都闭上了,嘴里还气势不减,连珠炮似的叫嚷:“你要干什么?你是高几哪个班的?我警告你,你你,你要是敢勒索顾挽,我肯定会告诉老师……还要告诉校长。”
他嚷完,三个人之间迷之沉默了十几秒。
直到那个穿高中校服的男生“噗”地一声笑起来,才一下打破这尴尬的沉寂。
他冲余舟身后的顾挽挑了下眉,笑得不怀好意:“小男朋友?”
顾挽脸立刻拉了下来:“才不是!”
反驳得太过干脆利落,余舟有点小受伤,但还是很认真的告诫面前的男生:“我和顾挽一个班的,我是他们班长余舟,你要是想欺负她,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与他直面对峙,余舟才发现他真的好高,估计得有一八几。
因为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还要很低的弯下腰,说起话来笑眯眯的,显得很温柔:“小班长,可能你误会了什么,她啊——”
他指着顾挽,唇边的小括号逐渐变成大括号:“是我妹妹!”
余舟不信:“骗人,我见过顾挽的哥哥,不是你。”
“表哥。”
他撒谎都不带眨眼的,偏偏脸上还挂着足够令人信服的真诚笑容。
余舟果然将信将疑,啊了一声,瞠目结舌地回头问顾挽:“你表哥也在一中?”
顾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经过这个小误会,发觉余舟这个人还挺讲义气的,是个称职的班长。
因此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往常那样生疏冷漠:“余舟,你先去学校吧?”她瞟了那个人一眼,含糊不清的说,“我跟他……说几句话。”
“他?他是谁?”
余舟前脚走,季言初后脚就问。
顾挽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发现这还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他穿校服的样子。
蓝白色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拉链才拉一半,露出里面印着字母的白t,阳光少年感很浓,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却不乏朝气。
他把书包单肩挎在后背,双手插兜,姿态悠闲地弯腰靠近顾挽,故作一脸严肃的教导:“小朋友光学习好可不行,还得懂礼貌,看到我的时候要喊哥哥好。”
顾挽鼓鼓嘴,不满地小声嘀咕:“我只有一个哥哥。”
他忽地扯了下唇角:“看不出来,你对顾远还挺忠心。”
“才没有。”
顾挽很不赞同他这个说法,解释:“因为顾远那样的,一个已经够麻烦了,不能再多。”
季言初越来越觉得这小孩说话很有意思,忍不住又笑着逗她:“我跟顾远可不一样。”
他信誓旦旦的举手:“我保证,绝不给你惹一丁点麻烦,兴许还能帮你解决不少麻烦呢,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他仿佛天生的一副热心肠,上赶着给人当哥哥。
和人说话,嘴角边的小括号也好像永远都会挂在那里,言谈举止,总是谦逊温和,很有修养,脾气也很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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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欺负顾挽年纪小,可顾挽比谁都通透。
ktv那么喧嚣热闹的环境,他一个人孤独落寞地坐在最黑暗的角落,看着顾远他们,眼里的情绪艳羡又挣扎。
渴望融入,又格格不入。
顾挽不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秘密,有过怎样的经历,唯一肯定的是,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爽朗明媚。
相反,真实的他,或许黑暗又自卑。
但这并不招人讨厌,顾挽只是很抗拒,从昨晚刚见面,顾远让他喊哥哥的时候就很抗拒。
说不出什么原因,或者什么顾虑,就感觉——
谁都可以是哥哥,唯独他不行!
…
一天的课如走马灯一样连轴转过,顾挽一整天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有些懒洋洋的。
初一的课程对她而言实在太简单,她经常听着听着就觉得无聊,然后趁老师不注意,又拿出小本子胡乱画画。
也只有画画,才能让她觉得时间没那么难熬。
今天画室那边有课,上课的时间很赶,顾挽下午放了学就马不停蹄地去赶通往画室的公交车。
画室离学校不远,两站地,很快就到了。
顾挽自从上次在巷子里遇到那帮混混,今天是第二次经过这里,依然心有余悸。
等到了画室楼下,她掏出手机提前给顾远发了个短信,威胁警告:【如果你今天再不来画室接我,下次妈妈回来,我会把你偷她香水送给女同学的事抖落出来。】
此时的顾远,正被班主任提溜到办公室里挨训,暂时没有机会看到她的威胁短信,所以,也并不知道自己腹背受敌的处境。
他之所以挨训,原因有二。
第一,前两天的数学测验,他考了历史新低,班主任痛心疾首的骂他:“你是用脚趾头答题的?就算闭上眼睛瞎猜都不止这个分数吧?”
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有人举报他殴打新来的同学,情节严重,影响恶劣。
好巧不巧,举报他的人,恰恰就是他偷了老妈的香奈儿赠送的那个女同学。
当然,这点顾远是肯定不会知道的。
放学后,他和季言初一起被叫到了校办公室。面对班主任唾沫横飞的惩训声中,季言初很讲义气的否认:“顾远没有打我,是我打的他。”
并且,还敢笑着质问老师:“您看不见谁身上的伤更严重么,颠倒是非会不会太明显了点儿?”
明明双手靠后,站得笔直,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偏偏说出来的话又那么嚣张坦荡,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
顾远一脸愕然地看着他,内心既感动又遏制不住地崇拜。
班主任也被怼得愣了一秒,下一刻,脸上充血,一副即将勃然大怒的样子,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强行忍住。
只降低了声音,含糊不清的骂他:“不要以为你爸……你打架斗殴就不用请家长了?”
他回头,从办公桌上那一摞白花花的试卷里找到他的,哗啦啦地在他面前一阵抖,疾言厉色的问:“你自己看看,你还以为你比顾远好得了多少?”
顾远从旁瞟了一眼,也惊了,只比他多十来分呢。
他记得季言初转学来的第一天,班主任还在讲台上大夸特夸,说他原来在暨安的时候,次次都是校第一。
校第一数学就考这样?
两人灰头土脸从行政楼出来,顾远因为他刚才的仗义庇护,心里对他又亲近了不少,言语温和地埋怨他:“你干嘛直接跟老班杠呢,我隔三差五的挨训,早都习惯了,骂两句不就过去了?”
季言初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绪有些飘,好几秒才迟钝的回了句:“脾气上来,管不住。”
顾远见他心不在焉,想是因为刚才数学考低分的事,也有些想不通的问:“你说说你啊,其他成绩那么好,怎么数学烂得跟翔一样?”
季言初一听这话就乐了:“你有脸说我?”
“怎么没脸?”
顾远理直气壮,甚至还有些微的自豪:“我才不像你,厚此薄彼,你看我,每门都烂得跟翔一样,就很公平。”
“……”
季言初对此无语,摇摇头,懒得听他的歪理邪说。
两人默了一会儿,顾远突然冒出个想法,觉得这个主意绝妙,既能帮他,也可以帮自己还了刚刚欠他的那个人情。
“嘿,老季。”
他兴奋地叫住前面的人,陡然提议:“要不,让我妹给你补习吧?”
季言初:“?”
见他一脸懵逼,顾远噔噔噔地快速下了几个台阶追上来,现卖现夸:“你别觉得不靠谱,我跟你说,如果按照我妹正常的跳级速度,搞不好现在跟咱俩一个班呢。”
昨晚看过顾挽做的卷子,季言初并不觉得意外,但还是很给顾远面子,惊诧了句:“这么厉害?”
顾远怕他还是不信,啧了声,不惜牺牲自己来证明:“你没发现我每次只有家庭作业做得特别完美么?”
顿了半秒,他还来了个排比:“你没发现我妹总是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我么?”
“……”这话季言初不知道该怎么接。
但顾远才不管那么多,一心只想着让他信服,老底儿卖个精光:“要不是我爸妈觉得跳级对她的成长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实话告诉你吧,她早八百年就撵上我了,说不定我还得叫她学姐呢!”
季言初终于忍不住,吐槽了句:“你还好意思说啊?”
顾远双手一拍:“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她跳级,又不是我留级。”
季言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些年,你就是靠这个反向安慰疗法活下来的吧?”
“?”
顾远语塞,茫然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悲从中来。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惨,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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