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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2 松口
    晋州事毕,桑拂月与妹妹说起了回闵州的事情。

    桑拧月其实打从心底里是不愿意离开晋州的。说她念旧也好,说她在这里觉得安逸也罢。总归这些年奔波流离,可不管是徽州、京城亦或是闵州,她都不觉得是那是她的家。没有归宿感,她就会感觉仓皇无依。

    可在晋州不同,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街上的人间烟火她看了觉得熨帖。她在这里是安稳的,一颗心也不再觉得漂泊。她的灵魂在这里找到了归宿,她想长长久久的在家中住下去。

    可她也知道,不管是大哥大嫂还是沈廷钧,都不会同意她这个要求。

    但是,万一呢?不管成不成,她总要争取一下。

    桑拧月蹙着眉,尽可能委婉的和大哥商议,“我这个样子,去了闵州也不好安置,不如就让我留在晋州。等我生完孩子,我再带着孩子去闵州找你们?”

    桑拂月浓眉皱的紧紧的,说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不好安置了?不管你如今什么模样,那也是我妹妹。外人说闲话只管让他说去,你觉得你大哥会在意那些,还是你嫂嫂会在意那些。”

    桑拧月苦笑一声,“可是我还是想留在家里,我想在家中多住些日子。”

    桑拂月就和妹妹说,“那你觉得,把你自己留在这儿,大哥能放心么?女子生产跟一脚踏入鬼门关差不多。大哥不亲眼盯着你,大哥怕是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生。拧拧啊,不管你是如何想的,反正大哥是不会把你自己丢在晋州不管的。”

    “怎么是把我自己丢在晋州呢?大哥实在不放心的话,把奶娘和李叔、王叔他们也留下不就行了么?有他们这些老人照拂,我总不会出事。再来,家中的生意大多在晋州,我留下来,生意上真有什么难题,我也能处理。”

    “生意不生意的,我们家如今也不缺这几个银钱,哪有让你挺着个大肚子去处理生意的道理?你听话啊,这次你先跟大哥去闵州。哪怕是你生产后再想回来晋州呢,大哥再让人送你回来就是。总归现在把你丢在这里断断不成,大哥怕爹娘晚上来梦里找我训我。”

    离开桑拧月的小院儿,桑拂月寻了常敏君说了此事。还让常敏君去劝劝拧拧。

    把她自己留在这里像怎么回事儿?

    虽说如今晋州没多少人敢打桑家的主意,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有那走到绝路的,不定就伙同什么人来桑家抢劫盗窃了。拧拧肚子一日大过一日,真要是受惊吓出点什么事儿,谁赔的起?

    常敏君听了桑拂月如此一说,就明白拧拧的顾虑了。“妹妹八成是怕她未婚有孕的事情传出去,再影响了你我的名声。”

    “名声才值几个钱?”桑拂月完全不以为意,“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谁还能靠那个吃饭不成?旁人爱说就让他说去,总归只要我听不见,他们就是在放屁。”

    常敏君拍他一下,让他别说些污言秽语。桑拂月却依旧气哼哼,“说来说去都怪沈廷钧。”

    常敏君白了他一眼,不和他说了。这人就是头犟驴。他真认定了某个事实,你再怎么劝说也白搭。总归那些话他根本不会听到心里去。

    常敏君紧跟着去了一趟桑拧月的院子,这次桑拧月的态度倒是有所松动。但是想想自己未婚有孕,不单会影响到兄嫂,指不定还会影响到雷战他们三个的亲事——雷鸣雷声如今还小,但是翻过年雷战就十岁了。在晋州,十四五就可以考虑亲事了。而那时候有关她败坏门风的消息,指定还没完全散去。这也就留意味着,好人家的姑娘在考量与雷战的亲事时,指定会先考虑到他这个亲姑姑……

    桑拧月踟躇不定,结果晚上就等到了沈廷钧。

    自那一日桑家做忌日,到如今不过才过去六天时间。可这六天里,她平均每两天见沈廷钧一次,加上今天这次,就是第三次了。

    甫一见到沈廷钧,桑拧月还没想到他这次过来的目的。只是还没等她与沈廷钧说大哥准备离开闵州的事情,沈廷钧倒是先开口问了。

    就听他说,“你不想离开晋州?”

    桑拧月闻弦歌知雅意,登时就明白了,这人怕不也是大哥搬来的救兵。

    她就说,“大哥喊你来劝我的?”

    沈廷钧“嗯”了声,“我也准备近两日离开晋州,原是想与你们一道回程,顺道照顾你。”

    “我现在好着呢,哪里用得着你特意照顾?”

    “即便如今用不着,以后也用不着么?”沈廷钧在她身侧的椅子上落座,一边摸摸她的腹部,一边说,“把你自己留在晋州,不仅你兄长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若是你实在不想去闵州,那不如我让人先一步将你与清儿送回京城去?”

    桑拧月如临大敌,赶紧摇头,“我不要去京城。”

    这个避如蛇蝎的态度……

    沈廷钧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先不和她掰扯京城究竟是不是虎狼窝的问题,只给她两个选项供她选择。“总归闵州和京城,你肯定要选一个。留在闵州就让你大哥照顾你,回京城的话,我照顾你。”

    桑拧月瞅他一眼,眉眼都皱紧了。“我就非得选一个么?晋州哪里不好了?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在这里我呆着舒服,我是真的真的不想离开晋州。”

    “不管你是真不想离开,还是假不想离开,如今你是双身子,谁也不能承受你出意外。你只有在我与你大哥的眼皮子底下,我们才能放心。月儿最是心疼我与你大哥,你肯定不会让我们为你忧心的对不对?”

    沈廷钧好言哄着桑拧月,桑拧月因他一句“月儿”红了脸。这人可真是,以前只在床帷厮混时这么叫,可如今青天白日,丫鬟还在旁边伺候着。他这么喊,她不要脸么?

    桑拧月羞的小脸红扑扑,撇像沈廷钧时,眉眼间都是妩媚的风情。“我是说不过你。”她嘟囔,“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不去京城……我随大哥去闵州,这总行了吧?”

    沈廷钧闻言就道:“若是依照我的意思,这肯定是不行。我是想你随我去京城的,然我在闵州还需待一些时日。你就先随我们去闵州,届时等我回京时,你究竟是留在闵州,还是随我回京城,我们再议。”

    桑拧月吐了口,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尽管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太乐意离开晋州,对于可能会给兄嫂和侄儿们带来的麻烦,也是忧心匆匆。但是接连三人轮番劝说,桑拧月也看明白了大哥的底线:想孤身留在晋州是绝对不行的,闵州必须去!

    至于之后去不去京城,依照大哥的意思,怕是她必须不能去……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庸人自扰了。且等着大哥安排好行程,跟着回去就是。

    回程的日期很快定了下来。

    这次一道往闵州去的人较多,除了李叔留下来暂时打点桑家的生意外,其余过来晋州时的原班人马,全都跟着回程。

    不仅如此,此行还捎带上了清儿、沈廷钧,以及还滞留在桑宅的杜志毅。

    谢庭芳到底是州府官员,一下子离开这么长时间,委实耽搁事儿。再来,也是今年的秋闱在即,他作为教谕肯定不能缺席,所以办完桑家父母周年祭的翌日,便匆匆返回衙门。

    不仅是谢庭芳,其余一些闻讯赶来的亲朋故友,也都在周年祭后先后离去了。

    如今在桑宅留着的,除了还在养身体,暂时不能挪动的卢伯父,就是难得度一次假的杜志毅,再有就是前来投奔外甥的周家众人。

    卢伯父不需说,桑拂月给他请来的名医给他施针用药,许是他心结已解,亦或是这次的大夫当真手段高超、用药对症。卢伯父的身体逐渐好转,这两日已能起身在院子里走动。这比他来桑家时那身体状况,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差别大的瞎子都能瞧见。

    卢家大哥有意让父亲留在晋州继续修养两个月,桑拂月自然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临行前特意与卢伯父说了,让他们务必留在桑宅。之后又将桑家的藏书阁托付,让卢伯父闲暇时,代为看一看可有哪里需要填补的。

    总归是找了足够重要,也确实是卢伯父可以帮上大忙的事情,让卢伯父心甘情愿的留在了桑家。

    杜志毅么,他这些年都没怎么休过假,加上就是提前离去,也提前不了几天。索性就留在桑宅,准备与好友再同行一段。

    至于周家,那些人每天被桑宅的下人看着跪灵。

    桑拂月对他们深恶痛疾,更是对周母用来惩罚弟妹的这一手段深恶痛绝,如今他们自投罗网,他可不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总归,周家人在桑宅住的好好的。

    桑家包吃包住,只除了吃的不大好,每天饥一顿饱一顿,但住的是没话说的,最起码冻不着他们。除此外,也就是下人们白眼相向,时不时说些他们的闲话,说他们罪有应得。这让他们身心备受折磨,对桑拂月痛恨不已。

    可他们又委实没有与桑拂月抗争的勇气。

    在桑拂月说,要他们在桑家住够六年,才能放他们离开后,他们即便满心不愿,也不能不饮恨同意。

    其实,周家能这么快就同意,还是因为在沈廷钧这里遭到了冷遇。

    毕竟之前听桑宅的下人们议论,说是侯爷亲自来祭奠桑父桑母了,他们就起了小心思。

    沈廷钧可是沈廷澜的嫡亲大哥,换句话说,这人是他们周家的亲家大哥。

    即便宝璐犯了大错,如今被武安侯府众人厌弃,更是被送到了家庙清修,但这不是也没休了宝璐么?

    不休宝璐,就是还存着让宝璐回去继续过的心思,那这门姻缘就还作数。

    再来,即便不看宝璐的面子,这不是还有荣安么?哪怕是为了荣安,侯府也得顾念他们几分,不好让桑家一直磋磨他们。

    周家人商商量量的,就送信给沈廷钧,想让沈廷钧给他们出头。

    熟料,信件倒是很轻易送出去了,但是却如泥牛入海,再没后续了。

    周家人不知道是沈候没回信,还是桑家人拦住了回信,总之他们不甘心坐以待毙,就让周秉勋掩护周小宝逃跑,让周小宝亲自去问沈候求救。

    后续么……

    不说也罢。

    只能说看到沈候与桑拂月在一起谈笑风生,看着他们却如死人一样,周小宝彻底被吓傻了。

    这次可不是单纯的尿裤子那么简单,听说还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梦里都是沈候那个冷锐的眼神,好像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不说周家人如何老老实实的在桑家呆着,只说辞别了晋州的亲朋故旧,转眼就到了出发回闵州的日子。

    也是在这条华丽的客船上,清儿敏锐的发现了一些事情。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他能眼花一次,总不能次次都眼花。

    而且,他方才唤了声“侯爷”,而那个走到姐姐门前,正准备伸手推门的人影,确实停在了原地回首看他。

    所以,那人当真是侯爷吧。

    所以,那个次次往姐姐房里去的男人,果真就是侯爷无疑吧?

    但是,这怎么,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呢?

    侯爷可是最守礼规矩的人,而自家姐姐,俨然就是知书达理的貌美淑女一枚。

    侯爷是单身,自家姐姐丧偶,两人最该避嫌,这怎么还,还……

    不容清儿多想,也不管他脸上的神情多么震惊,沈廷钧冲他微微颔首,而后自然的推开桑拧月的舱房门,龙行虎步走了进去。

    房门又被当着清儿的面关上了,随着“咯吱”“哐哐”两声响,沈廷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若不是他的侍卫就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清儿险些以为方才发生那一切都是错觉。

    清儿眼睛都不会眨了,就这般懵懵的看着前方。而后,他又像是被谁重拳出击锤中了脑袋。就见他猛然清醒,一甩脑袋,拔腿就往大哥大嫂的房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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