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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5 寻来
    等雷霜寒彻底缓过来,夜已经很深了。

    也是因为雷霜寒一失态,外边丫鬟们就进来了,常敏君使眼色让她们将门窗都关紧塞了布条,堵得严严实实的。也因此,这边的动静虽然还算大,却着实没有传到桑拧月那边。

    话说回雷霜寒身上,缓过最初那段如万箭穿心般的痛,如今雷霜寒虽说情况略有好转,但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发颤。

    他疼得连呼吸都是痛的,常敏君抱着他的头,夫妻俩相依偎着躺在床上。雷霜寒紧紧抱着她,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浑身战栗不停,牙齿也咬的咯吱作响,但如今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许多了。常敏君就缓缓开口问他说,“霜寒,你怎么突然就看见父母他们了?”

    雷霜寒哑着嗓子,满眼空洞茫然,“我也不知道。”

    那明明只是他找来搪塞敏君的借口,可就在话出口的刹那,爹娘就出现在他脑海中。

    雷霜寒就说,“我说让你收拾行李去晋州,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忌惮沈廷钧。我怕沈廷钧不做人,再来招惹拧拧。所以我就想着先避开他,我带你和拧拧去晋州一段时间。”再炽热的感情,有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也会慢慢淡化。更何况沈候那般人物,身边要什么美色没有?许是他们一段时日见不着面,沈候就冷了心思,接着再有敏君和他敲边鼓,想来妹妹迟早也会把沈廷钧抛之脑后。

    他就是这般想的,而许是他维护妹妹的心思被爹娘知道了,所以爹娘终于愿意让他看见他们了?许是他这么多年了,终于再次承担起了长兄的责任,父母觉得欣慰,所以就朝他笑了笑?

    雷霜寒埋首在妻子怀里,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痴痴的想着父母的模样,常敏君却想着雷霜寒刚才说的话。霜寒撒谎的这件事,肯定和他陡然恢复了一点记忆这件事没有关系。但是,沈候那一脚,和霜寒猛然恢复了一些记忆这件事,肯定有些关系。

    常敏君又想起之前大哥转告她的,军医对于霜寒头疼的诊断,她不由更加小心的抚摸着雷霜寒的后脑勺。所以,霜寒的记忆,还是有可能恢复的对不对?

    常敏君将雷霜寒微微推开一些,郑重的唤了一声“霜寒。”

    雷霜寒怔怔的看着她,常敏君就不紧不慢的将之前常武行告知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雷霜寒闻言不知该喜还是悲,但他摸摸后脑勺,良久后只感叹了一句,“既然让我想起了些什么,那就恳请老天爷再厚爱我一些,让我多想起些事情吧。”

    夫妻俩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不管是谁,睡得都不安稳。

    雷霜寒是一直处在噩梦中。

    他梦见滔天的洪水席卷而来,他在昏黄的洪水中焦灼的寻找着什么。他上不了岸,他也不愿意上岸。他筋疲力尽,可他还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狼狈的搜寻着什么。

    他在找什么?他究竟在找什么呢?

    有野狗野猪狠狠的撞击到他身上,他狼狈的被粗壮的木头砸的晕头转向,狠狠磕到了巨石上,血液横飞。他疼痛的想要卷缩起身子,他喘息困难,浑身无力,想要漂浮起来换气,可却再没有了力气……

    雷霜寒在睡梦中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他梦魇似的猛一下坐起来,又像是陡然被人抽空了身上的力气,砰一声砸倒在床上。

    即便躺在床上,他也没有安静下来。他眼睛紧闭着,浑身冷汗不止,人也颤抖个不停。

    常敏君没有办法,只能喊人快些请大夫来。大夫来的很慢,常敏君便愈发焦灼。

    好在大夫开的药有用,常敏君给雷霜寒灌上两碗,他终于睡死过去。

    不说主院这边一夜未曾熄灯,只说桑拧月回去后就洗漱休息了。

    她这一天着实累,而且身上还是有些不舒坦——这件事她谁也没说,包括近身侍候她的素锦素问,桑拧月都没告诉她们。

    这两天她时常感觉胸闷,人也疲乏的厉害,再加上这一天也没怎么消停,是以躺在床上没多长时间,她就沉沉的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桑拧月总隐隐听到大哥的声音,她不知真假,不明就里,在床上翻了两个身,整个人陡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结果坐起后人还浑浑噩噩着,却猛然间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桑拧月一下子就清醒了,条件反射就想尖叫。可随即那熟悉的味道将她所有的感官都唤醒过来,桑拧月张开的嘴巴就缓缓闭上了。

    她往后挪了挪身子,喑哑着声音轻声问沈廷钧,“夜已经深了,侯爷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至于沈廷钧神出鬼没,竟然出现在雷府,桑拧月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沈候不是一般人,她在的地方,他总是轻轻松松就能进去。

    午夜的天气不比白天,阵阵海风吹来,桑拧月需要盖上薄被才能不被冷醒。

    如今半夜起身,一股凉气袭来,她竟忍不住打了哆嗦。

    桑拧月肩膀一缩,就想拎起被子往被子里钻,却也是此时,一件带着体温的衣裳已经披在了她身上。

    沈廷钧不知何时脱了外衫上了榻,桑拧月被他抱起来往里挪了挪,不由慌得抓住他的手臂,无措的说,“侯爷,这是我兄长府上。”

    “我知。”沈廷钧终于说了他进了这房间里的第一句话。只不知是这夜的风太过沁人,亦或是沈候本人情绪不佳,他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淡。

    桑拧月对他的冷漠最是无措,心头的慌乱一阵阵袭来。她既怕惊动了外边的丫鬟婆子,担心这事儿被兄嫂知晓,又不想让他不高兴。

    就在她思虑着,接下来要说什么才好时,沈廷钧已经抱着她躺在了床榻上。

    他调整了她的姿势,她便也温顺的伏在他怀中,一双白皙温软的小手搭在他上下起伏的胸膛上。

    两人都没出声,许久后,沈廷钧才问了一句,“之后都住在雷府?”

    桑拧月便抬眸看着他,迟疑片刻说,“应该是的。”

    今晚没有月亮,外边黑漆漆的,屋内更显黑沉。

    拔步床内一片漆黑,即便两人近在咫尺,她也看不清他的面容,更看不清此时他的表情。

    不过他素来就是漠然的,即便是大白天里,即便是面对面,她也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从来就是这样高深莫测,不容忍窥视的人物,她做的再多,也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桑拧月话落音,屋内便又恢复了安静。

    沈廷钧不说话,只是一只手紧紧的钳制着她细软的腰肢。他的手掌穿过她单薄的寝衣,放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摩挲。

    桑拧月思绪纷飞,觉得他其实不该来这趟的。可若他真的不来,她又不会甘心。可他真的来了,说了那些话,她也表达了“以后会继续住在这里”的意思——这句话简单,可潜意思是什么,两人都知道。

    他们已经注定要劳燕分飞,可如今又同寝而眠,这又有什么意思?

    情绪无端的就低落下来,桑拧月转过身,背对着沈廷钧而睡。

    沈廷钧没阻止她的动作,只是在她转过身后,更紧的贴了过来。

    桑拧越一颗心便这般火烧火燎起来,她既委屈的想哭,又为他不值,思来想去,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沈廷钧闻声便又将她翻转过来,他摸上她的眼角,干干的,没有眼泪,他便探过来寻她的唇。

    就这般轻柔的吻了片刻,动作逐渐趋于失控时,沈廷钧却又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将桑拧月狠狠抱在怀里。“你只管在这里住着,其余一切有我。……夜深了,快睡吧。”

    桑拧月情绪起伏不定,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嗅着那熟悉的气息,被他紧紧搂抱在怀里,那股安然与惬意袭上躯骸,她竟很快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隐约间又听见外边有细碎的动静传来。可沈廷钧已经掩上了她的耳朵,轻拍着她的背脊哄她,“睡吧,没事儿的。”

    她便又缓缓睡了过去。

    等桑拧月翌日睁开眼睛,天方大亮。

    奶娘和素锦进来伺候她起身时,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对于沈候昨夜到访,他们显然不知情。

    也许是有别的事情让两人挂心,她们便没有心思多注意其他,所以沈廷钧竟真的好似从没在雷府出现过一般。

    奶娘进来就给桑拧月扔了一颗炸雷,“姑娘,昨夜主院叫了大夫,老奴特意过去看了情况,说是大公子身子有些不爽利。”

    桑拧月登时便停住了穿衣的动作,又急又慌的问奶娘,“大哥怎么了?他身体哪里不适?请大夫了么?大哥如今情况如何?”

    素锦在旁边说,“姑娘您先别慌,先让我给您穿好衣裳。”

    奶娘也说,“对对对,先别慌。听说是子时前大公子身上就不舒坦了,只是当时症状轻,大夫人也不想惊扰了您,就没让人告诉我们。还是后半夜大公子一直心悸盗汗,大夫人这才慌了神,赶紧着人去请大夫。”

    桑拧月闻言梗了一下,所以她昨夜接二连三听到有动静响起,并不是她幻听了,而是大哥真的有所不适。

    只是第一次她被吵醒时,睁眼就看到了沈廷钧。沈廷钧把她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走了,她便也无暇再去关注其他。

    至于之后又一次被隐隐约约的声音吵醒,随后却是沈廷钧捂住了她的耳朵。也应该是他掩住了一层层床幔,所以那动静便小之又小,睡沉过去,便再也没有听见。

    如今再想起这些,桑拧月不由暗自责怪自己。她应该多加留心的,都怪她。

    不过如今再想这些也晚了,桑拧月火急火燎穿戴洗漱完毕,连早饭都来不及用,便着急忙慌的跑到主院里。

    主院中常敏君早已经起身了,看到小姑大早起跑的满头汗,便赶紧拉了她的手说,“别慌,是我特意让人别惊扰到你的。你也不是大夫,来了不过多一个人熬着罢了。别担心,霜寒喝了药已经好多了,如今人还睡着呢。”

    可桑拧月到底是不放心,常敏君便轻手轻脚的带着她,两人走到内室门口处,隔着屏风远远的能看见一个人影躺在床上休息,甚至还能听见大哥有力的呼噜声。桑拧月一颗提在半空中的心,这才往下落了落。

    继而,她也顾不得自责了,却是赶紧问嫂子,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儿?昨天大哥送她回院子时,看起来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大哥就病倒在床上起不来身了呢?

    常敏君也不瞒着小姑子,就将昨夜雷霜寒“看见父母”的事情说给了她听。至于更多的,要避着沈廷钧什么的,这就没必要让小姑知道了,是以常敏君就没说。

    不过即便她说了,桑拧月此时也是无暇多在意的,因为嫂子说的消息太令人震惊,她此时已经完全被这个消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桑拧月不敢置信一样,一把抓住嫂子的手。“嫂嫂,你的意思是,是,大哥的记忆恢复了?”

    她手打颤,语气颤抖,人也紧张的微微发颤。

    常敏君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就抓紧了小姑子的手,一边轻声安抚她,一边说,“不能说是记忆恢复,只能说是想起了一些。只是想起了爹娘的音容笑貌,至于更多的……”

    常敏君摇摇头,眉眼微微拧了起来。

    这是个好消息,最起码证明霜寒脑部曾经受到的重创,许是在渐渐好转。但这个好转的过程肯定是很漫长,且痛苦的。

    常敏君就说,“夫君昨晚上应该是梦见了失忆前的一些画面,他做了噩梦,一边出冷汗,一边挥着手大喊爹娘和水。”

    “是因为做噩梦,大哥一直叫不醒,嫂嫂才给大哥请了大夫的么?”

    “是的。你大哥还浑身发颤,一直出冷汗。他的情况有些严重,我实在忧心,就让人请了大夫来。好在大夫诊脉后说,只是普通的受惊心悸,喝些安神的汤药,多歇息两天,很快就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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